一個男子緩緩的走了過來,他帶著氈帽,穿著墨色長袍,他的一隻腿,一瘸一拐。\www.qВ5。c0m/
夏馮乙脫下氈帽,衝著一臉錯愕的林太太微微一笑。林母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像是要從他的面容上找出記憶中的一些痕跡。夏馮乙嘴角一扯,淡淡道:「我長的可像他?」
婦人一楞,道:「不像,你更你像你母親。」
林太太凝視著他,突然之間,之前的害怕突然轉變成一種惆悵的傷感。他的面容清淡,很難讓人記得住,但就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如此的像那個女人。記憶里,那個女子總是站在人群的一邊,默不出聲,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有一雙迷人的眼睛,卻從不輕易抬眼示人,但就是一個如此羞澀,如此內斂的女子,卻虜獲了自己一輩子最愛的男人的心。
她也曾思念過這個女子,她更是後悔過,所以在看到夏馮乙的瞬間,她有一絲安慰。至少她唯一的血脈沒有死去,那個冰天雪地的夜裡,他沒有凍死。
但這孽緣,這孽債,最終還是尋回了她。
夏馮乙故意忽略林太太眼中的傷感,他依然帶著凝固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他伸出一條腿來,然後衝著林母指了指,說道:「你可知道,我這條腿是怎麼廢的?」
林母不明所以,眸中閃過不解。
男子卻扯了扯嘴角,有些惡然道:「你的兒子,我的兄弟。」這幾個字,字字鏗鏘,勢如破竹,林太太忽的把眼瞪的圓大,不可置信的抬視他。夏馮乙卻笑的譏諷,說到:「這樣一來,你們林家欠我的,不止是一條命,還多了一條腿。」
婦人語塞,她感覺喉嚨里像是被什麼給卡住了,呼吸都困難。這個男子的仇恨,如此赫然,雖然始終的都面掛微笑,雖然音調始終的平緩泰然,但這恨卻銘刻在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里。他的生命里,都是恨。
都是恨。
這恨如烈火,如銳劍,時時刻刻都在灼燒他,刺傷他。如果說夏馮乙並沒有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許他的日子不會像現在這樣,日日都被仇恨所埋沒。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勤勞誠懇的車夫,蹲在夜總會的門口,接送那些醉酒不醒的舞女。他掰著指頭算銀錢,把它們一個一個翻來覆去的數清楚,然後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枕頭裡。他長年累月都只有一件單褂子,拉起車來,就會隨著呼哧哧的風飄動起來。他習慣性的停在霞飛路最漂亮的公寓門前,伸著脖子向裡面張望。他思忖著,什麼時候,他也能住上這麼漂亮的房子。那時的他單純的以為,只要自己把賺來的錢一枚一枚都存好了,總有一天,他就能買的起。他如此天真,如此愚昧,以為憑著一己的孤力,一己拼搏就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但是,下雨的那一夜,他竟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夜,他拉了一個醉酒的軍官,他像往常一樣,全速的跑動。但下雨路滑,他一個踉蹌把車上的軍官摔下了黃包車。那個醉酒的軍官爬起來後,像瘋了一樣的暴打他,然後把他的車子狠狠的砸爛。
他曲著身子,抱著頭,瘋狂的雨點在地上彈跳,他看見那雙厚重軍靴把自己唯一的希望砸爛。
他躺在地上,眼皮眨都不眨。
當一切都恢復平靜,他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滂沱大雨毫不懈怠的下,他絕望的跪在那堆廢鐵旁邊,顫抖的伸出手去。破損的車蓬從車框上掉落下來,他揀起它的一角,雙手緊緊的攥著,然後把臉深深的埋了進去,嚎啕大哭。
他的所有積蓄,都賠不起這輛車。
曾經他盤算,這些錢他可以買下一個樓房的窗台。
曾機他盤算,這些錢他也可以買一張舒適的床榻。
曾經他也盤算,這些錢還可以添置一件厚些的皮襖。
……
…………
但那一夜,他什麼都沒了。
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活在最底層的人,豬狗不如,即便是用盡了全力,也只能換來他人的嘲弄和一無所有。夏馮乙的一切在那夜消逝,也在那夜重生。當畢方站在他身後的時候,還在地上隱忍哭泣的他,忽的一頓。接著他緩緩的轉過了身,那雙包含淚水的雙目里,竟還有來不及收攏的——
恨。
恨著個世界,更恨命運。當知
第九十五章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