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冬至,夜。
流星炫麗彌長的尾巴將黑緞一樣的夜空撕開一道口子,就像突然拉下了劇院漆黑的幕布一般,潦草而突兀地將一篇人類文明光與暗,血與火的詩篇推上了歷史的舞台。
煜野一個不知名的村落,掛著鼻涕的孩童忘了手中的木馬,歪著腦袋沉浸於流星的絢爛;年輕的男女互相依偎著,十指相扣對著流星許下誓言;年邁的老人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冷風吹亂了滿頭銀絲,回溯起如流星般韶華倏逝的人生;就連小學堂迂腐的教書先生,都給自己斟上了滿滿一杯酒,淺斟低唱著推敲一首應景的詩詞。安靜的村落,質樸的村民,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他們大概會跟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一樣,平平淡淡地走完一生,除了兒孫們漸漸模糊的回憶里,再也找不到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如果沒有這場災難,人類文明大概會再經歷幾次王朝更替,然後在肉體的欲望與靈魂的訴求共同引導下,迸發幾次科技的躍遷和政治的變革,演化出一個富強、民主、和諧、自由的文明社會。然而以這場災難為開端,文明進步的軌道開始偏移,世界的秩序開始崩壞,混亂的種子早早地埋下,而這個文明還遠遠過於年幼。
流星的光點越來越大,從螢火蟲的尾,變成了燒紅的碳,又變成了火熱的太陽,然後像煙花一樣炸裂,絢爛的火樹灑下無數顆裹著烈焰的餘燼,好像在下一場岩石的雨和火焰的雪,紛紛墜向煜野一個不知名的村落。
大自然最為暴虐的一面肆意地宣洩著力量,隕石的碎塊轉眼已將無名村落砸成了廢墟,天火又將廢墟妝點成了人間煉獄,再沒有慈祥的老人,再沒有纏綿的男女,再沒有天真爛漫,滴流著兩條鼻涕的孩童,只有哀嚎著翻滾著在這無間煉獄中掙扎扭曲的淒魂怨鬼。
煜野無邊的曠野上,三個年輕的身影正向著遠處的火光飛奔,沖在最前面的是頂著一頭火紅頭髮的男人,他的頭髮像火一樣紅艷,他的人也像火一樣熱烈。緊跟在紅髮身後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黑髮男人,他的臉就好像剛剝去了樹皮的木芯一樣,看起來細潤而光澤,卻僵硬得沒有絲毫生氣。被兩人落了一小段距離的地方跟著一個身著淺藍色羅衫的女人,她的動作輕盈而優美,她的神色淡雅而肅穆,芳澤無加,鉛華弗御,已足以使這荒涼空曠的煜野都因著她的存在而充滿生機和色彩。
他們的速度很快,比風還要快,卻仍快不過死亡的蔓延和生命的衰落。當他們終於趕到村落時,這裡儼然已是一片火海,猙獰的咆哮著的火焰帶著無邊的怒與無邊的惡吞噬著觸及到的一切,空氣中迴蕩著淒啞的透支著生命最後力量的嘶喊,數不清的痛苦的哀嚎,悲切的哭泣,絕望的吶喊,如同洶湧無盡的巨浪般一下又一下地衝破耳廓,拍擊著人的心岸。
「我們來晚了。」面無表情的黑髮男人,聲音也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不,」紅髮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眼裡不知何時已噙滿了淚水,他向來對生活充滿熱情,可眼前地獄一樣的慘狀只是一瞬間就攻破了他人性與情感脆弱的屏障,「還有呼喊聲就還有人活著,救人!」紅髮聲音悲愴卻堅定,掌風劈開烈焰,一抹比火還要熱烈的紅色如飛蛾撲火般沖入火海。
黑髮男人張了張口,想要卻沒來及阻止紅髮,藍影閃動,剛剛趕到的藍衣女子也想衝進火海,卻被黑髮輕輕拉了回來。
黑髮瞥了一眼藍衣女人焦急的表情,其實無須這多餘的動作,他也猜得到她有多擔心那個紅髮笨蛋。
「這個村子已經沒救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他回來。」黑髮的聲音依舊冰冷,這使得他語氣中極力掩飾的溫柔凸顯地有些笨拙。
灼熱的空氣炙烤著每一寸肌膚,猙獰的火舌舐舔著每一根毛髮。火海之中,紅髮飛快地躍動著,雙掌一劈一帶一牽一引,浩蕩的真氣猶如鞭子一般抽打著火焰。暴戾的火焰繞著紅髮低吼、掙扎,卻始終擺脫不了真氣的牽引。紅髮艱難地在火海中搜尋著尚未燃盡的生命,濃煙和烈焰遮蔽了視線,他只能憑藉悽厲的呼喊聲分辨生者的方位,忽然身形一滯,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衣帶。
「救救我,救救我,不要拋下我。」一個渾身燃著火焰,漆黑的散發著焦炭氣味的孩童緊緊地扯著紅髮的衣帶,稚嫩的童聲中沒有無邪純真,只有令人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