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鶴川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姜大夫乃京中聖醫,尋常毛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今他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不自覺的跟著心慌。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臥房,姜大夫還特地掩實了門。
「她如何了?」楚鶴川急不可耐。
「宋姑娘中箭,但箭上無毒,加之中箭位置在肩處,處理過後已經無大礙了。」
「那她為何看不見?」楚鶴川面上鎮定,手心卻已經滲出了一汪汗。
突然失明,這才是最蹊蹺的。
「可有醫治的法子?」
姜大夫也極少見他這副焦急樣子,話到嘴邊又往下咽了咽。
「失明一事,的確有隱情,只是與中箭無關。」
「宋姑娘此前已有月余的身孕。」
話如利箭,一擊即中。
眼底的焦急驟然轉變成一種震撼,好似能摧毀他一般。
他設想了無數次可能,唯獨沒想到這一個答案。
她有身孕了?
「只是侯爺宋姑娘傷情未愈,心結難解,加之此次中箭落水,她腹中胎兒已經」
楚鶴川抬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
回城路上,他曾看到她裙上的血,當時太過心急不曾多想,以為是箭傷所致,現在想來,倒能對上了。
難以想像她有多疼。
他身子微晃,堪堪扶門。
一個月。
這一個月里,他軟禁了她兩次。
她有三日,食水未盡。
他還放狼讓她受驚。
他都做了些什麼
自責與愧疚在心中迸發,剜得他的心生生的疼。
他們曾經有了孩子,而他一無所知,還親手葬送了他。
「她失明,也是由此引起的麼?」楚鶴川顫抖著聲音問道。
「女子小產本就血氣不足,加之冷水浸泡,寒氣侵體,雙目才會失明。」
「若宋姑娘能將養好身子,針灸治療,應能痊癒。」
「只是她初次有孕便小產,此後恐怕」姜大夫說著話連聲嘆氣。
楚鶴川蹙眉傷神,開口打斷了他,「勞煩姜大夫為她醫治,此事,勿讓她知曉。」
他的娘親在生下他之前就曾流產過。
京城雖富庶,名醫聖手也多,可女子小產生產落下的病根兒卻是無人能解。
當年娘親初次流產,幾年後才再次有孕,雖是百般養護,卻也經歷了難產。
氣血虧空,加之思慮過重心神難安,即便是滋補也猶如無底之洞,若非神醫出手,或許她根本撐不到他兩歲才走。
曾經痴纏他多年的夢魘,如今竟落到了宋妙元身上。
他站在門外,怕她察覺,不敢發出一丁點的動靜。
他真該死。
因為失明,黑夜和白天被渾攪在一起,分不清時間,也分不清冷暖。
姜大夫施了針,將她身上的痛層層封住,對外界的感知也一併消失。
她雖醒著,卻像是活死人,眼不能看,耳不能聽。
只有一點,她知道楚鶴川一直在她身邊守著,幾乎寸步不離。
因為落水,楚鶴川寒症也再次復發,夜裡冷氣侵入,疼痛難忍,可他仍舊在床榻前守著,看她額間滲出的薄汗,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幫她擦拭。
溫涼的掌在她小腹上輕撫,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這裡,曾經有微弱的心跳在跳動。
那是只屬於他和她的生命。
目光上移,在她蒼白的臉上摩挲著,相處多年,如今他才發現,其實她也很脆弱。
她自小便身子孱弱,不敢見風,可這絲毫沒有讓她變成性子羸弱的人。
她生性倔強倔強,幾歲便懂得了掌家的道理。
在他眼中,即便是宋家落魄至此,也泯不滅她堅定的心。
失去宋家倚靠,她就像一株野草,瘋狂的向陽生長,即便受盡屈辱,也從不曾放棄。
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