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西門府內春意正濃,縣衙大堂卻是愁雲慘澹。
那封信在眾人手裡傳了個遍,卻始終沒有人就此發表任何意見,便是那一整天都在暴跳如雷的吳金貴,此時也是靜靜的坐在公案後面,臉色陰晴不定,一雙鐵拳緊了松、鬆了又緊,半響終於長嘆了一聲:「哎~董平,你怎麼看?」
「大人!」
董平聞言從右首出列,虎背向前一傾,雙手抱拳朗聲道:「以末將看來,那妖人武大在這封信上只寫了四個字——虛張聲勢!」
這話一出,原本死寂的大堂瞬間就變成了菜市口,文武官吏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尤其是那縣令李達天,縮在左首搖頭晃腦,一臉的不敢苟同——在他看來武凱都已經用妖法殺了三十多人了,其中甚至還有朝廷命官,怎能說是在虛張聲勢呢?
「你說他是在虛張聲勢?」
吳金貴卻曉得董平的能力,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聞言立刻來了精神,肥碩的身軀向上一挺,急道:「有什麼證據,快說來聽聽」
「末將並無明證,不過那武大若是真有辦法召喚天雷轟殺我等,他現在又怎麼會被困在西門府,動彈不得呢?而且末將使人仔細打聽過,都道他殺西門慶時,用的是一件尺許長、拇指粗的法器,並不是憑空降下的天雷!」
董平一開始雖然也被那爆炸唬的不輕,可畢竟是個優秀的將才,回過神來之後便開始推敲武凱這麼做的用意,此時早已經是胸有定論。
因此站在堂上侃侃而談:「再加上何主簿也是與妖人有過接觸之後,才被天雷轟殺的,因此末將推斷,那武大只能在一定距離內以法器施展雷法,並無召喚天雷隨意殺人的本事。」
這一席話說完,堂上幾乎人人點頭稱是,便是那李達天也禁不住喜形於色——人嘛,總歸都喜歡聽對自己有利的話。
見手下如此露臉,吳金貴笑吟吟的捋了捋鬍子,又問道:「既是如此,那你可有破賊之計?」
「大人。」
董平早有定計,微微一躬身,又繼續道:「那妖人武大雖是在虛張聲勢,可手上的妖法詭異莫測,絕不能等閒視之!末將以為,不如圍而不攻,若是他敢出來,便遠遠的以弓弩伺候;若是他不敢出來,便斷了他的水、糧,要不了幾日餓也要餓……」
「此計不妥!」
眼看就要說到**處,忽然被人出口打斷,董平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然而尋聲望去,卻見那開口之人竟是吳金貴的親兵頭領吳二牛——有道是打狗看主人,董平也只好壓住了心中的火氣,悶哼一聲道:「吳二牛,你說本將的計策不妥,難道你有什麼高見不成?」
便是吳金貴本人,對吳二牛貿然插嘴的舉動也有幾分不滿,只是不想在人前發落自己的親信,這才沒有立刻出聲呵斥,而是惡狠狠的盯著吳二牛,等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吳二牛被主人一瞪,身子立刻軟了半邊,忙單膝跪地道:「老爺,小的不是有意要插嘴,只是小的曾隨老爺去過姑爺家幾次,知道那後院有一地窖,裡面常年堆滿了柴米油鹽,再加上西北角還有一口水井,多了不敢說,三五個人靠這些東西撐上半年根本不成問題。」
大堂上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當中,就連董平也是皺眉不已,若是圍困上幾日甚至十幾日也還罷了,若是半年——就算手下兵丁不因此譁變,吳金貴和董平也耽擱不起。
半響,一個將官提議道:「要不,乾脆放一把火逼他們出來怎麼樣?」
可還不等吳金貴點評,一旁先有人挑出來嗤鼻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胡話,別忘了都監大人的獨生女還在裡面,難道你想連他一併燒死?!」
李達天也在上首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如今天乾物燥的,若是一個控制不住火勢,我這yg縣怕是要化成一片白地了!再說那妖人既然能操縱天雷,說不定也能水火不侵。」
其它陽穀官吏也是紛紛出言否定,不知道還以為他們個個愛民如子,其實是因為很多人都住在西門府左近,如果火勢真的控制不住,首先遭殃的便是他們。
此後又有人出了幾個主意,卻是一個比一個餿,尤其是某個莽漢竟然提議強攻,打算用人命堆死武凱,結果被眾人七嘴八舌噴的狗血淋頭。
就連吳金貴和董平也恨不得上去賞他兩腳——眼下正是兩人升遷的關鍵時刻,死傷十幾個兵丁還好交代,要真為了一個妖人填進去上百人命,別說升遷,不革職查辦都算是好的!
眼見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吵的不亦樂乎,吳金貴終於忍不住拍著桌子大聲呵斥道:「住嘴,都給我住嘴!這裡是縣衙,不是菜市口,你們如此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李縣令,你來說說看!」
縣令李達天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先沖吳金貴拱了拱手,然後端起官腔搖頭晃腦的道:「都監大人說的沒錯,這縣衙乃是官府重地,掌一縣之刑名、注百里之教化……」
「蠢貨!」
吳金貴打斷了他,怒道:「老子是讓你說破賊之策,誰管你什麼刑名、教化的鳥事兒?!」
李達天被罵的面紅耳赤尷尬不已,支吾了好半響,這才又和稀泥道:「諸位將軍說的都有道理,只是那賊人妖法高強兼且兇惡莫名,萬一逼得緊了反而不美……」
「如此說來。」
吳金貴不等他說完,便虎視眈眈的逼問道:「李大人是想招安他?」
「不不不,我……我只是……」
被他這一逼問,李達天不由得又慌了手腳,要知道這『招安』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個拿捏不好就成了私通賊寇,就算真能成功,事後也要提心弔膽,唯恐自己『招安』的賊人故態萌發。
所以除非逼不得已,是絕少有人願意去『招安』的。
不過李達天畢竟不是官場上的新人,雖然沒有多少本事,一手『太極拳』卻還算是熟練,於是在反應過來之後,忙上前深施一禮,道:「都監大人,下官不過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安敢妄言這刀兵之事?還是請都監大人拿個主意,下官一切照辦就是了。」
直娘賊!
吳金貴暗罵一聲,真恨不得把這鳥縣令送去讓武凱轟死算了,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李達天就算再怎麼廢物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如果真把他推出去送死,先不說他那些同年、同窗、同鄉,太守陳文昭第一個就饒不了自己。
如今吳金貴也是騎虎難下,硬來吧,損兵折將不說,就算拿下武凱也不會有多大功勞,反而有可能丟官罷職;
至於講和,他一堂堂東平府都監,帶著幾百兵丁卻連個鄉下村漢都奈何不了——丟人現眼倒還沒什麼,萬一這事兒傳到上司耳中,落下個酒囊飯袋的印象,那可真就前途盡毀了!
再加上還有自己的寶貝女兒……
第15章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