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
春日暖陽微醺,柳府內一片旖旎光景。
雪白的錦帛被竹繃子壓得緊緊的,她素手引針,水藍色的絲線在錦面上自由穿梭。一丫鬟在旁邊看著,久久沒有出聲。直到她掐斷最後一個線頭,側目微瞥她一眼,問有何事,丫鬟才怔怔回神,卻是答非所問。
「小姐……你這繡的是鴛鴦啊……」
潛台詞無非是「小姐,你思春了啊」。
但丫鬟就是丫鬟,這等厥詞還是不會冒然出口的。她半斂煙眸,慵懶自溢,隨後纖指翻過錦帛,背面顯出的一簇木槿花。
竟是雙面繡。
「去把它包好。」她吩咐著,「前幾日天河大婚,我也沒送什麼恰當的禮……」
一想到雲天河,她的語速就不自覺的緩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雲天河十七了,娶妻也正常,可她呢?從小和雲天河一起長大,如今她還未嫁,他卻先娶了,父親不知道又要因此嘮叨她多少遍。
而且指不定,往後的日子就不會再平靜……
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過,怎知丫鬟卻突然帶著幾分笑的開口:「小姐,剛剛奴婢發現前堂來了一個蠻英俊的郎君呢。聽說他是專程為小姐你來的,而且看老爺的意思,似乎允諾他在府上暫住下……」
「咔」,她略一用力,繃子竟在手中折斷。丫鬟嚇的忙退幾步,頭埋得更低。
小姐是純粹的大家閨秀她是知道的,小姐性子冷淡但不會發脾氣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沒料到,平時修養滿分的人,稍有怒意,一旦爆發起來也氣場十足,這可比伺候老爺還要難上幾分。
「爹爹可有要你跟我說些什麼?」她半闔煙眸,漫不經心地將手中殘物放到石桌上。
「回小姐……老爺說,小姐這幾日若是沒有必要的事,就……別四處走動。」怕自己的語氣僭越,又道,「奴婢覺著,老爺是擔心那郎君是因外面傳聞小姐天仙般的美貌才上門求見呢。不過小姐放心,老爺說了,他是不會輕易將小姐託付出去的。」
天仙?她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臉。低頭在丫鬟看不見的角度,那褐色的瞳,淡淡的紫在無限蔓延,逐漸取而代之。
世人真是傻,單憑傳說容貌,就能讓他們輕易下了定論。世上哪有那麼多天仙,人界就要因她大亂,他們還受惑於美色之中,著實可憐。
「小姐?」
「沒什麼事了,你退下吧。」她折身進屋。
在沒有多餘光線的屋子裡,她仰頭對著一角,輕笑:「奚仲,現在人界的部署怎樣了?」
黑衣紅袍一閃而過,銀髮男子匐在她跟前,道:「回宮主,束靈紫晶已經遍布天下,用不了幾日,凡人就會受我們的控制。」
她偏頭,似乎不滿意地呢喃:「幾日?都已經遍布天下了還要幾日……殊不知如今這多一日就會有多少神魔仙前來干涉,指不定還會出什麼大岔子。」
「屬下會全力護住束靈紫晶。」奚仲加重語氣。
「也罷。我這次在人界十六年,無非為的也是這一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問題發生就自會有解決的辦法,現在也是籌謀不到那麼多的。」她揉揉太陽穴,正欲吩咐他退下,又突然想起什麼,「唉,這幾日被天河的婚事給弄得頭昏腦漲,差點忘了正事。你且去查一查天河那新娘子的底細……還有我家前堂那男子的底細。我記得天河跟我說過,新娘子和他相識只有月余,這般短暫成親卻又不倉促,難免可疑。而前堂那男子,雖沒說明,卻也能知道他來的目的是我,恐怕其間也有問題,你多留意一下。」
「是。」奚仲眼裡蒙上一層霧意,「那宮主今晚……」
「別管我了,你去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她擺了擺手。
「是。」奚仲行禮退下。
她撫了撫發,眼神淡淡落在妝檯上。
「呵,人界……」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殘缺,好像少了很大一部分,卻又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來。而奚仲偶爾對著她時,也是欲言又止。她欲多問,他卻又閃躲避開話題。
「嘖,麻煩。」她輕哼一聲,不自覺又用手去揉了揉太陽穴。大事在即,本就少眠的她更是連著幾天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