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整個江北瓜州(今鎮江)籠罩在一片綿綿細雨中。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在江邊只有四根柱子支撐著一個屋頂的簡陋小亭子裡,坐著一主一仆兩個人。
「老爺,月都有陰晴圓缺人怎麼會沒有悲歡離合呢,犯不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看,這江邊風大雨大,萬一傷風感冒了可不得了。」
「哈哈哈,你當我為被貶瓜州在意?我是什麼人?我是蘇東坡,飽讀詩書,胸懷寬廣的當今大學士,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書僮嚇得趕緊閉上了嘴,他知道自己老爺的特性,這人生感慨發起來,跟眼前這長江水一樣滔滔不絕。
「人的胸懷一定要寬廣,就像這滾滾長江東流水,博大,渾厚、包容……」
「老爺說得對,老爺說得對!」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蘇東坡頂著發福的肚子,望著茫茫的江水,捋著下巴長鬍鬚,從喉嚨里咕嚕一陣陣笑聲,混雜在風聲、雨聲中,迷漫著一種淒涼、失落和空洞。
書僮在後面做了一個鬼臉,心裡嘀咕著:「笑得比哭還難聽呢,不開心就不開心,何必藏著掖著,你以為野雞把頭伸進草叢裡,自己看不見就認為真的躲起來了,其實大屁股還露在外面呢?」
這紛紛揚揚的春雨,像風、又像霧,潤物細無聲,在不知不覺中,衣服潤濕了,大地潤濕了,蒼穹潤濕了……
突然一陣悠揚的鐘聲隱隱傳來。
「對面是哪裡?」
書僮手擋在額前,伸長著脖子,打探著前方:「老爺,應該是金山寺!」
「我們在金山寺對面?我的好朋友佛陀就在對面?」蘇東坡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笑。
「對,是佛陀禪師參禪的地方。」
「帶紙筆了嗎?」
「帶了。」
書僮麻利地把包從後背取了下來:「跟您大學士出去,吃的可以不帶,渴的可以不帶,穿的可以不帶,但文房四寶不能不帶。」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書僮把硯台伸到屋檐下,取幾滴春水,墨錠在硯台中順時針磨動,一條黑色的小龍漸漸與清水融合,漸漸渲染開來。
蘇東坡手握一隻小狼毫毛筆,頭微昂,眼微閉,下巴上鬍鬚隨著風在微微地飄揚,每一絲,每一縷都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老爺真是酷斃了!」書僮看得眼睛都直著,平時看著他穿著官服、走著官步,扮著官相,那都不是蘇東坡,唯有這時,才能領略到真正蘇東坡獨一無二的神韻來!
蘇東坡臨著風,迎著雨,嘴巴在輕輕地嚅動著,突然睜開眼。
「有了!」書僮一直盯著蘇東坡,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知道自己老爺的靈感,像一座大水庫,慢慢把水積起來,在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像閘門全開一樣,水會傾泄而來。
紙早已鋪好,蘇東坡大筆一揮,特有的蘇式字體淳古道勁又不失氣勢磅礴,體度莊安又不失氣象雍裕。
「好字,好字!」
「不,你應該說好詩,好詩!」
「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疏學淺,你的詩又那麼深奧,我是看不懂啊。」
「你不是才疏學淺,你是根本不想學!」
「老爺,跟了你大學士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沒吃過豬肉,都見過豬跑,跟你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跟凡夫俗子比,我可以才高八鬥了。」
「哈哈哈,那我寫了什麼?念來聽聽?」
「啊!」書僮抓著頭皮,又把眼光移到紙上,但馬上這苦瓜臉又變得光澤起來:「還好,還好,老爺今天寫的不是草書,而是行楷,『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好詩好詩!」
「詩的意思是什麼?」
「這,這,這,老爺,你這不是難為小的了嗎?反正我只知道,出自老爺之手,就是好字,好詩。」
「哈哈哈,油嘴滑舌!」蘇東坡又捋了捋鬍鬚,鬍鬚已沾滿了雨水,濕答答的,這一捋,把下巴那一戳鬍鬚都捏成一把錐子了。
「老爺,你到底寫了什麼呢?」
「哈哈哈,哈哈哈。」蘇東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