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無淚的冷眼一劍,是時笙、時敬此生見過最讓人感到無力的一劍。
天道劍不說,已經是他們沒有接觸過的無上劍法,他們習武修行的時間太過於晚,以至於那曾風靡一時的習武者皆拜天道劍的那個時代,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更不要說這一式融合了血與淚,佛與劍的至強一擊。
當林無淚那似乎脫口便能成為真言的佛曰出口,劍也隨著一字一句殺出,清風撫崗,劍意卻煞滿了林海,這是林無淚欲哭無淚的吶喊,是林無淚向那揮刀者的討伐。
此劍名為觀佛。
觀那融入世間,最有生氣的肉身佛,自然而然升起的一劍。
林無淚心中無佛,也不信佛,但她就是與那禪意滿式的佛劍招,相輔相成,如同同源共生一般。
這一劍起自八年前的守峽一戰,觀青絲僧的背影,就地悟出一式堪比天道劍的殺招,她不敢肯定,她出了這一劍之後,自己是否還能再度記起那日的種種,所以她珍惜著,珍愛著這來之不易的一劍,將它想成了一個人。
那個男人嚴厲且溫柔著,嬉皮卻又可靠,就這樣一個完美無缺的人,被面前之人所在的那方聖地,輕描淡寫的摧毀殆盡。
所以她的這一劍,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佛劍可飲血,等到佛陀可殺生。
風雷不羈,以神性為劍之始,天地萬物,以佛法為道之源。
佛劍沒有天道劍的迅猛無敵,但就是那麼深入人心的,殺穿了姐弟二人的道心。
佛劍本不嗜血,但是當一個心中無佛的,卻與佛有緣之人運用而殺人,菩薩盡須低眉。
在林無淚眼中,自己在這佛光中沐浴著,有些刺骨的寒冷透過光芒傳來,沒有佛門的愛意,沒有慈悲之意籠罩,有的只是天上諸佛的冷眼旁觀。
「果然不出我所料呢,這一劍借來便借來,也要斬殺足夠的惡徒,來洗濯我戒律的污濁。」林無淚強忍著怒意,不知對著誰說道,但是她的一言一行,似乎都開始顯得瘋狂肆意,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先前林無淚那冰冷的平靜。
誰說佛劍不嗜血,那是佛陀之言,林無淚在劍鋒處起舞,姐弟二人的反擊就像是配合著佛劍迎擊的春風,和煦溫暖,軟綿綿的,讓自己的性命,成為劍鋒處最弱小的乞求者。
時笙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無力之感,那像是醉熏的女子,舞著劍花,像是一個喝醉的戲子,嬉笑著玩弄著演出時的寶劍,但是讓她完全無法回擊的是,她是清醒的,但是她的身體不清醒,她手中的最可靠的刀刃,也像是拜倒在劍下的降將,痛哭流涕著,任人宰割。
她不知那是禪意還是佛光,林無淚還是林無淚,但是她卻真實的像一個讓世間所有人都要畢恭畢敬的僧人一般,這是一種源自心底的認知,即使她自己的內心清醒的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這種無力感,讓她迷茫著,望向了身旁的弟弟,時敬此刻卻沒有像自己一樣,化作軟綿綿的走肉,只是瞪著圓咚咚的大眼睛,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我好餓~」
咕嚕一聲,自面前的時敬肚子裡傳來,他的小臉上抹上了不知多少泥巴,土坷垃,如同一個逃難的災民,可憐又無助,身上是自己為他親手縫製的襖褲,然而還是因為磕磕絆絆,露出了棉絮。
「再堅持一小段時間,馬上過了冬,我們吃的就不愁了,家中還有些米和芋頭,連同這條大魚,今天給你一併煮了,吃飽了,我們就要去挖些野菜了。」
她彎下腰,看著弟弟委屈的小臉,露出了大白牙,笑了起來,把那條「大魚」在弟弟眼前晃了晃,饞的他直流口水。
她一笑起來總是甜甜的,雖然沒有那種讓人驚艷的美,但是依然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個頭雖然也不大,但是卻比弟弟高不少的時笙,一邊摸著弟弟的頭,一邊揪著弟弟的破棉襖上露出的棉花團,都揣在懷裡,想著回去再為他補上。
他們今日的收穫很差,入了深冬,小生物都不出穴,果實都爛在了地里,但是她還是激著冷水,撈到了冰下的一條小魚,此時踏著有些厚實的雪,靴子也結了冰,她整個人被凍得臉色也有些不好。
一個月前,他們原以為自己就會那樣死去,看著偏僻有破敗的宅院,氣勢洶洶的衝進了一批凶神惡煞的賊人,
第六十九章 葬一場雪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