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道理無論在什麼世界都是靠得住的,比方說「實踐出真知」。
面對冷酷的領主和連活著都很艱難的民眾,那些懷著天真想法的改良主義者們受到了巨大的觸動。他們的思想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不少人甚至於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直接變成了最激烈的反貴族派。以至於隋雄不得不又換個角度來給他們上思想政治課,講循序漸進的道理,大談「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之類,努力用高濃度的心靈雞湯來給他們解毒。
好在這樣不是極左就是極右的人畢竟不算太多,大多數改良派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並沒有因此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他們只是稍稍消沉了一下,就重新振作了起來,再次煥發出飽滿的熱情和昂揚的鬥志,投入工作之中。
至於這其中有沒有隋雄發給他們的那幾篇文章的功勞,尤其是有沒有保爾柯察金那段在地球上鼓舞了無數讀者的「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當他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解放全人類而鬥爭。」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我突然發現,作為一個穿越者,我有個巨大的優勢。」在隆隆的炮火聲中,隋雄對克里克說,「那些在地球上已經爛大街的心靈雞湯段子,那些連小孩子都能聽了上句就說出下句的名言警句,在這世界上卻還新鮮得很呢。只要把它們用出來,簡直無往而不利,完全是外掛級別的神器啊!」
克里克嘆了口氣,說:「我當年就已經知道了。」
他用雙手轉動著輪椅,慢慢走到桌子旁邊,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端著茶杯,又嘆了一聲,說:「你不覺得自己有點神經病的兆頭嗎?」
「啊?」
「好端端一個人,整天自言自語,這明顯有點精神分裂症的意思。」克里克搖搖頭說,「我們是一體的,不僅知識相同,就連思想都相通。你要說什麼,在說之前我就知道了;我要說什麼,同樣說之前你就也知道。這種聊天有什麼意義?」
隋雄笑了:「你不記得穿越之前看的仙俠小說嘛。裡面修煉有成的高人,往往喜歡斬個三屍,砰的一下就從身體裡面跳出一個人來,拱手作揖,說一句『見過道友』之類……」
「那特麼不是斬三屍,是人格分裂好不好!」克里克皺眉說,「而且就算是斬三屍吧,也沒見人家跟自己斬化出來的三屍聊天啊。你居然特地跑來找我聊天,那跟自言自語有什麼區別?仔細想想這簡直比人格分裂還嚴重嘛!這要不算神經病,世界上怕是就沒有神經病了。」
「也不至於那麼嚴重吧……」
「暫時雖然不至於,但再繼續發展下去就嚴重了。」克里克面無表情地說,「我做過一個統計,最近這些年,你來找我閒聊的次數越來越多。」
「這說明了什麼?」隋雄問。
「說明你孤獨,已經孤獨到了需要靠自言自語來派遣寂寞的地步。」克里克冷冷地說,「從力量上說,你或許已經是這世界力量金字塔上很接近塔頂位置的極少數強者之一。但是在精神修養方面,你其實依然只是個普通人。你比一般人要堅強得多,可你的精神並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你的喜怒哀樂,和常人依然差不多。我也研究過其他神祇的精神狀態,覺得他們雖然也有喜怒哀樂,但他們的喜怒哀樂都有一種『疏離』或者說『膈膜』的感覺。或許正是這樣,他們才能夠有獨立於時間之外的淡然心態。這個心態,我覺得正是眼前你需要掌握的東西。」
隋雄沉默了一會兒,說:「記得《與妻書》嗎?」
「江州司馬青衫濕,我不能學太上忘情?」
「是啊,我做不到。」
「沒做過,怎麼知道做不到?」克里克搖頭,說,「做做看唄。」
隋雄想了想,突然笑了:「你說,我會不會這麼做?」
克里克的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滿臉的沮喪。
他當然知道,隋雄是不會這麼做的。
事實上他自己也是嘴炮而已,而且正如他所說,他和隋雄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一體兩面」之類的說法,壓根就是同一個人。所以不僅隋雄不會這麼做,他自己同樣不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