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慶有很高興,大笑聲一直不停,紅光滿面,要不是蕭晉及時用銀針為他疏通氣血,直接笑死過去也說不定。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不管他平日裡怎麼倚老賣老,內心裡對於有知識文化的人還是保留著天然的自卑和尊敬,現在,城裡來的教書先生、半年間就讓村子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大能人,竟然心甘情願的給他行晚輩禮,這讓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啊!」笑完,老頭兒喘著粗氣看看蕭晉,再依次看看面前的四個孩子,皺紋深刻的眼角竟然慢慢的濕潤了。
「蕭老師,我沒有念過一天學,就在年輕的時候去鎮裡上過幾天掃盲班。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第一天,當那個城裡來的年輕秀才,把一個個在我看來跟鬼畫符沒區別的文字念出我們平日裡說的話時,你根本不知道我當時的心裡會有多麼的震撼。
從那個時候起,讀書人就成了我心中最敬重的人,後來當了族長,我心中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村子裡的娃娃都變成讀書人。
但是,我們太窮了,城裡的秀才們都是享慣了福的,就算是心再善,也受不了我們村裡的苦,哪怕是那些原本也很窮的。畢竟,人家寒窗苦讀十幾年,不就是為了能過好日子麼?憑啥為了我們而繼續吃苦呢?
在我當上族長的這幾十年裡,前前後後去了鎮上和縣裡不下百次,求爺爺告奶奶求來的秀才,心地最善良的一個,就是你之前的程思穎老師,可她也只堅持了兩個月,有的甚至連山路都沒走完,就直接原路折回去了。
沒有老師願意來,村裡的娃娃們就只能由玉芝的那口子教教識字,可老天無眼,五年前,一場大病還是奪走了我們村最後一個能夠識文斷字的人」
說到這裡,梁慶有揉了揉眼睛,精神似乎也一下子變得萎靡許多。
蕭晉見狀就嚴肅道:「老爺子,大喜和大悲都很傷身,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就不用再講了,還是讓秀蘭嫂子扶你進屋休息一會兒吧!」
「你不知道。」梁慶有搖搖頭,說,「當時把我給急的啊!一夜之間,腮幫子就腫成了一個球,然後我就決定,無論如何,哪怕讓祖宗蒙羞,也要想方設法留住新來的老師。
我召集了當時還留在村子裡的所有人,問他們都有什麼主意,沒一個人說話,最後只有沛芹站了出來,說她願意用自己的身子去伺候新來的老師,唯一的條件就是將來她死了,村裡的人不能因為這件事而不讓她埋入祖墳。
蕭老師,你知道麼?我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現在仔細想想,我就是個老王八蛋!沛芹一個人拉扯閨女已經很辛苦了,可我竟然還讓她去做那樣的事情,最關鍵的是,她根本都不姓梁呀!」
梁慶有越說眼淚越多,蕭晉知道這時候阻止他已經沒什麼好處,只好抓住他的手,用真氣溫養他情緒激動下受損的心脈氣血。
「萬幸!這五年裡一共只來了三個老師,而且都是女老師。」梁慶有繼續說道,「然後,來的就是蕭老師你了。
你不知道,在你到達的第一天,我一宿都沒有合眼,因為一閉眼,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就會活過來,一個又一個的飛到我面前,大罵我丟盡了梁氏一族的臉,就算死後埋進祖墳,也不會承認我是梁氏子孫!..
可是,當時我一點都不後悔。
因為我是為了梁氏的下一代,為了梁氏不再一輩又一輩的貧窮下去,哪怕千刀萬剮,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也絕不後悔!
不過,不後悔歸不後悔,我還是很難受,心裡就像是裝了一堆燒紅的炭一樣,恨不得跑去廚房拿把菜刀把它給剜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爬起來,耐著性子吃了早飯,算著時間你差不多該起床了,這才去了沛芹家。當時,你和小月正在村子裡轉悠,而我從沛芹那裡得知,你晚上不但沒有碰她,還承諾不把娃娃們教出來、不讓村民們富裕起來,就老死囚龍村。
蕭老師,你不知道,我聽完這些之後,一個人跑到祠堂里大哭了一場,像個瘋子一樣,對每一個牌位都大聲喊了一遍:老天沒有拋棄我囚龍村梁氏啊!」
此時此刻,老頭兒已經從無聲流淚變成了嗚嗚痛哭,他兒子梁大柱眼睛也紅紅的,兒媳梁秀蘭更是也開始跟著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