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九年的正月初二,一頂小轎子停在佟圖賴府邸門前,佟夫人拉著女兒佟佳氏的手,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離別戚戚之色,反而十分嚴肅地吩咐:「不要忘了佟家對你的養育之恩,去了宮裡要出人頭地,明白嗎?」
佟佳氏表情冷淡地福了福:「夕顏明白了。」
說罷轉身彎腰進了小轎子。
「起轎——」
外面傳來家丁高亢的聲音,轎子一晃一晃並不安穩,她哂笑,原本就不知從何而來的人生,從來都不會有片刻的安穩,從佟府去到皇宮,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裡面到一個大籠子裡面罷了。
她想著,撩起了轎帘子往外面看。
原本熱鬧的街道,因為是過年而冷清下來,細細密密的雪珠子灑在灰色的街道上,和著泥膩成一團,平白惹人厭惡。
一陣風夾著雪珠子撲進來,打得臉上有些疼,她「唰」地一聲放下了帘子,籠了籠身上的斗篷,白狐狸毛溫暖而厚實,凍得冰涼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閉上眼睛,思緒慢慢飄遠。
本來就是個無父無母的棄嬰,因為佟夫人生產的女兒沒幾天就夭折了,她被撿了來,代替了那個倒霉孩子。
知情的乳母、下人全被滅了口,當她長到六歲的時候,被發現有著驚人的美貌,佟圖賴和佟夫人便動了心思。
從六歲到今天,她每天都早起晚睡,學習琴棋書畫,學習舞蹈歌藝,學著怎樣算計別人,只為了一朝選在君王側。
上次秀女大挑,她沒有夠年紀,她是除夕的生辰,剛剛滿了十三歲,一道諭旨便召她入宮為佟妃。
胸口有些微微的疼,她知道,那是毒藥的作用。
佟家為了控制她,給她服下了慢性毒藥……她掏出一個白瓷小瓶,把裡面的藥吃了下去,撫著胸口,恨得咬牙切齒。
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擺脫這種控制……她佟佳夕顏的人生,要自己掌握,沒有資格傷春悲秋!
轎子到了景仁宮前已經是日暮時分,她由貼身侍女雪吟仔細扶著下了轎,不由抬頭看,「景仁門」三個字赫然在頭頂。
她低下頭不再去看,緩步走進景仁宮。
一個小小的二進院子,轉過石影壁,是正殿景仁宮。正殿是寬闊的五間房子,與別處並無二異,大殿門前已經有景仁宮的太監宮女跪地迎接了。
佟妃淡淡吩咐:「都起來吧,以後要忠心耿耿,仔細當差。」
太監宮女們恭敬應道:「奴才謝主子。」說罷,低眉順眼地起身讓開。
雪吟上前打了帘子,佟妃走了進去。
正中是八扇的紫檀雕花屏風,屏風前是紫檀木黑漆寬椅,椅子上面擺著秋香色的小方枕頭和坐墊,東西的臨窗大炕,同樣放著秋香色的大墊子。一早就派人好好收拾了,透著寬敞明亮。
佟妃解了斗篷,坐在那黑漆寬椅子上,喊了雪吟:「去吩咐他們給我燒洗澡水,你來伺候我洗漱。」
雪吟應聲而去。
她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屋子裡的陳設,東邊通往暖閣的地方掛著粉色的珍珠帘子,狻猊青銅香爐點著沉水香,西邊的暖閣是嶄新的黑漆多寶格子,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華麗物件,半人高的官窯甜白瓷大花瓶裡面,插著艷麗的紅梅花,已經不知道比佟府的正屋華貴了多少倍。
這裡,就是自己以後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她知道,後宮是怎樣的一條艱辛之路,想要在這裡好好活下去,簡直是如履薄冰……
正思忖間,雪吟進來了,輕聲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洗浴。」
她理了理思緒,由雪吟扶著去了淨房。
泡在熱水裡,她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來,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她輕輕問道:「雪吟,打聽清楚了嗎?」
雪吟一邊拿玫瑰花瓣細細揉搓著她的胳膊,一邊輕聲細語地說道:「打聽過了,如今皇后娘娘盛寵,再者就是端妃娘娘,恪妃娘娘也是經常應召。」
她皺了皺眉頭,道:「皇后盛寵,端妃和恪妃平分秋色?」
雪吟笑道:「是這樣的。」
「恭妃呢?」
「恭妃膽小,又相貌平平,自然是無寵。平日裡皇上很少傳召她。」
佟妃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