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從奉宸監里出來,心事重重的,就連御史中丞宋面走來他都沒有看到,宋心生奇怪,主動向他打了聲招呼,張說這才如夢初醒,趕緊站定,向宋施禮。
宋看他神思恍惚,便道:「道濟,你身體不舒服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張說強笑道:「承蒙中丞動問,張說無恙,只是······只是小感不適。」張說也無心多言,向宋客套幾句,便拱拱手告辭離開了,宋看著他的背影,疑惑地搖了搖頭。
張說是編撰《三教珠英》的主要功臣,因此與二張建立了比較密切的聯繫,雖然這種聯繫主要是公務上的。今日張昌宗親自邀請,張說很是驚訝,他可沒有想到二張邀請,竟是這樣的一個目的。
張說從心底里是不願意做這個小人的,可是面對權勢熏天的二張威逼利誘,張說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張說沒有什麼雄厚的家世背景,他的父親只做過一任洪洞縣丞,他能有今日,完全是因為他出眾的才學和自身的努力,如今他才三十出頭,就已官拜鳳閣舍人,前途可謂十分遠大。
這也正是張說不願意拉幫結派,不願接受好友高戩引薦,投入太平門下的原因。他為人謹慎,不想在如今錯綜複雜、形勢難明的情況下投入任何一派。他只要做好本分,不管誰登基,憑他良好的官聲政績、出類拔萃的才學本領以及清白的政治背景,都會得到重用。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這場風波終於還是波及到了他的身上。張易之對他許下厚利,只要他答應做證,事成之後,保他一個侍郎之職,只要先到六部做一任實權在握的侍郎,他就有機會晉位宰相。
雖然張說對自己的仕途一直很有信心,可是對於宰相這個終極目標,他也不敢有太多奢望·在他估計,就算宦途一帆風順,成為宰相也得是他六十歲以後的事,他至少還得奮鬥三十年。張易之的承諾·把時間縮短了二十年。
這個條件的確動人,可若只是利誘,還是不能打動張說,張說不願為此背上一個一生洗之不去的污點。可張昌宗同時還對他進行了一番威脅,如果他不肯照做,就貶他到嶺南,終老於縣丞任上。
就憑當今女帝對二張的寵溺·張說相信他們說得出做得到。張說不肯投入任何一派,的確令他地位超然,恰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沒有後台撐腰,二張可以把他捧上天,也能一腳踩他下地獄。
正是因為這個威脅,張說才在軟硬兼施之下答應二張,願意為他們做證。但是剛一離開奉宸監,張說就清醒過來。他從小所受的儒家教育、君子之說,不容許他做出這種沒有品格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看好二張的未來,如果從此綁在二張的戰車上······
然而不答應他們,眼下這一關就過不了。張說愁腸百結·著實難以取捨。沒有人知道他與二張的這番密議,張說也不願與人商量,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思來想去的,竟是整整一夜都沒合眼。
※※※※※※※※※※※※※※※※※※※※※※※※※
次日沒有早朝,武則天在長生院單獨召集太子、相王、梁王及眾宰相作為見證·讓原被告當堂對質。滿朝文武聞風而動,雖未奉詔,不能進入長生院,卻都聚集在長生院外,翹首等待事情結果。
上殿以後,對於二張的指控,魏元忠和高戩自然還是一口否認·二張卻言之鑿鑿,雙方爭執不下·姚崇越眾而出,對武則天道:「陛下,二小所言,無人證、無物證,不足以判定宰相有罪!」
這句話本該由太子來說,可李顯自從一上殿,就像只生了病的鵪鶉似的站在那兒,垂眉耷眼,一言不發。武則天淡淡地道:「可是朕聽說,此案卻有一位關鍵人證,足以證明元忠、高戩有罪!」
此言一出,殿上眾官員和魏元忠、高戩都是一驚,武則天揚聲道:「來人,宣鳳閣舍人張說上殿!」
一時間殿上一片譁然,高戩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自己的摯交好友會出面作證陷害他。
上官婉兒急急向傳旨太監遞個眼色,傳旨太監是小海,作為婉兒的心腹,他馬上心領神會,走出長生院後,小海頭不抬眼不睜,只管拉著長音兒漫聲宣道:「皇帝有旨,宣鳳閣舍人張說,上殿為張奉宸作證!」
如果小海只宣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