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稻掙扎著跑到這片草地時,早已筋疲力盡,恨不得能一睡到天亮。一筆閣 www.yibige.com
可他知道身後仍有正道俠士的追兵,並且來勢洶洶。人頂著正義的名頭,總能幹出無數殘忍的事情來。
他反而還是更喜歡賀知古那樣的人,至少他能坦然承認自己是個惡人,不像柳四爺,衣冠楚楚了一生,卻背負著這麼沉重的罪孽。
莫稻不知道自己還能跑多遠,更懷疑自己是否能夠逃出那些人的屠刀。就在他跪倒在草地上時,瞥見了前頭有人背匣而立,白衣隨風飄揚。
趙居士!
莫稻心頭一喜,如逢大赦,癲狂著向前撲去,但他才衝出去沒幾步,卻又愣在了原地。
趙無安身邊站著的塗彌已然發現了他,但是望向他的神色卻十分複雜。
那個眼神是要說,不要過來。
莫稻這才注意到趙無安的前面還站著四個人。老人和少女站在前面,美艷女子和壯碩男子則在更後面一些。
他看不到趙居士的臉,也就不會知道,趙無安還有這麼震驚的時候。
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
趙無安渾身顫抖,手指幾乎不聽使喚,匣中七劍驟然齊鳴。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您……您是解暉?」趙無安酸澀道。
耄耋老者緩緩點了點頭。
傾盡祖上九代財力衛國失敗之後,無人知道解暉去了哪裡。昔日並肩談笑飲酒的北斗七賢,在高粱河一戰後也已散去大半。
解暉失去家人,失去錢財,失去摯友,幾乎一夕之間,他一敗塗地。有人說他自盡了,但林大娘對趙無安說,他一定還在人世。因為一個如解暉這般堅韌的人,是絕不會被外力打倒的。
「他如果現在還活著的話,只怕已是滿頭霜雪了吧。解暉不曾習武,但心境魄力卻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對江湖人來說,便如指路明燈。這把飛劍能發出浩蕩青光,不如就叫它白頭翁吧。」
林大娘的話迴響在耳畔,就像是一個時辰前說的一樣。
「多年來你一直隱藏身份,但其實也並未刻意隱藏,因而你的飛劍,大多數的名字我都已經知道了。」蒼老的解暉沒說幾句就停下來咳嗽一陣,「想來想去,林芸那小丫頭,能給我起的,也就只有白頭翁這種名字了吧?呵呵,想我年輕的時候,還真的是個紅顏美少年呀。」
趙無安仍舊難掩心頭震顫,喃喃道:「怎麼可能?我一直對您最是敬重。一個散盡家財保家衛國的人,怎麼會是……」
「怎麼會是黑雲會的舵主?」解暉淡淡問道。
他的背已佝僂,他的聲音已沙啞,他在這人間已然活不了多少歲月。他滿頭霜雪,唯剩眼中尚有一絲精光,他正是與詩中所言別無二致的一位白頭翁。
北斗七賢,正是以他為核心。趙無安的洛神劍匣中,那柄白頭翁也正是繼承了一分解暉的道蘊。
而今,北斗七賢當中,僅剩下嚴道活與解暉尚在人世。嚴道活在崑崙潛心閉關,不問紅塵世事,解暉卻仍在揚州,統御著黑雲會,麾下兩門十七閣,已然控制了大宋與造葉的半壁江湖。
趙無安退卻半步,喃喃道:「我不相信。」
曾經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而今蒼顏華發,佝僂清癯。
這並不是最讓他難過的地方。時光無情人有情,趙無安早就對此妥協。
然而,年輕時能不惜忤逆國法,私造兵刃也要出力護國的熱血少年,何以老年時竟然在黑道上一手遮天,掌控著這江湖上下半數的暗殺生意?
趙無安心境悲涼,卻難以代悲這位白頭翁。
解暉沙啞著嗓音道:「由不得你不信。」
趙無安再倒退一步,難以置信道:「多年來黑雲會下屬分舵,每一個都在追殺我。引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
「我對洛神劍沒什麼興趣,殺你的人都是江湖上對洛神劍出了大價錢的人。說到底,我也是生意人,有錢不可能不去賺。這一次倒是不妨放過你。」解暉幽幽道,「但我不得不向嚴道活借一位人,就是你身邊這位小道姑。」
趙無安下意識握住了塗彌的手,反而把塗彌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