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山堡議事大廳。
張力離開以後,高元良便是最高長官。
此刻他坐在議事廳主位的左手第一把太師椅上,那空空如也的主位,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潘霸天是個直腸子,先前喊打喊殺的已經被老高訓斥了一頓,這會兒潘千總正一個人生著悶氣。
大廳內眾人都是一臉悲憤之色,由於高游擊剛剛收拾了潘霸天,所以便也沒人再敢大呼小叫。
高元良也知道潘霸天並沒有什麼惡意,老潘最近已經將火爆脾氣收斂了許多,越來越像一員武將了。
大廳之中若是與自己最親近之人,那肯定便是潘霸天了,畢竟老潘是南京城的老熟人。
高元良看了潘霸天一眼,沉聲道:「老潘,你也不要太過著急。我剛剛收到若晨小姐派人快馬傳來的消息,她叫咱們鬧餉!」
眾人一聲驚呼:「鬧餉?!」
伊澤久在軍中,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鬧餉?兵變?」
高元良點點頭,朗聲道:「正是如此!大人被奸人陷害,咱們這邊必須鬧餉以自保。」
潘霸天眉頭皺了起來,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高游擊,咱們鬧餉的話,豈不是將少爺--啊,不,豈不是將大人往火坑裡推麼?」
潘霸天不知道大明邊軍的積弊也不奇怪,可是伊澤知道,伊澤搖了搖頭:「咱們這邊一鬧餉,朝廷便要派人下來安撫。不過誰來也不好使,咱們只要張大人。」
一聽這話,潘霸天立刻醒悟了過來,點頭道:「那就是要挾皇帝老兒了,這個法子好。」
高元良緊繃的臉忽然微微一笑,老潘將崇禎皇帝腦補成白鬍子老公公,自己卻是知道當今皇上也不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人罷了。
也是一瞬間,高元良的神情又恢復了嚴肅,他對伊澤道:「伊千總。張大人曾經說過丟掉幻想,準備鬥爭。朝廷是不能指望的,若晨小姐的意思,多半還是讓我們自保。」
伊澤也反應了過來。遼西將門手握十幾萬重兵要挾朝廷那還差不多,咱們團山堡現在不過數千人,根本不夠資格。
伊澤眉頭皺了起來,他臉上的刀疤已經消了很多,張大人給的除疤膏藥還是相當有效的。
沉吟片刻之後。伊澤眼中精光一閃,開口道:「高游擊,光鬧餉還不行,咱們還得鬧匪患!」
高元良猛地一拍大腿,激賞道:「是了!匪患!」
頓了一頓,高元良有些遲疑:「呃,寧遠的土匪基本都被大人收拾乾淨了,突然冒出一支實力強悍的山賊來,恐怕說出去沒人信呀!」
伊澤撇了撇嘴巴:「是呢,這事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咱們團山軍搞鬼……」
眾人一籌莫展。畢竟現在直接扯旗造反的話,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一直沉默不語的新任斥候隊長夜生突然開口了,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嘴裡只淡淡地蹦出了三個字:「孔有德。」
高元良眼睛深邃了起來:「孔有德?孔有德現在已經從山東逃往了東江鎮的沿海島嶼上……」
夜生看了高元良一眼,淡淡地道:「孔有德一部叛軍在寧遠中右所登陸……」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明白了。
是啊,那孔有德手下都是正規軍,而且火器非常精良,可以說壓根也不輸於遼東邊軍。
先前孔有德在山東先贏後輸,其實就很說明問題。
他們最開始有糧有餉有軍備補給。故而大明的軍隊根本不是對手。
打了將近一年,山東已經打成爛攤子,錢糧就是搶也搶不到了。再加上火藥彈丸這些軍備也逐漸補充不上來,所以孔有德的叛軍便開始節節敗退。
若是團山堡的團山軍鬧餉鬧兵變。寧遠中右所再來一撥孔有德的叛軍盤踞,整個寧遠便是一團漿糊!
高元良意味深長地看了夜生一眼,沉聲道:「好,咱們現在兩邊同時進行。寧遠的天,要變了--」
……
柳如是這些天一直陪在張力的母親宋秀娘身邊,宋秀娘得知兒子被問了死罪。急火攻心之下昏迷了過去。現在雖說已經醒轉過來,不過身體還很虛弱。
此刻柳如是正捧著一碗湯藥,服侍在宋秀娘的床前。
「伯母,這湯藥是嚴郎中開的呢。嚴郎中可是從南京城就開始跟著少爺學醫術的,他的醫術已經很高了,您老人家快快趁熱喝下吧!」
團山堡醫館的事情,張力是說給若晨聽了的。
後來在宋秀娘昏迷的那天,若晨緊急派人去團山堡請嚴郎中來曉月山莊。嚴郎中收到消息,由兩名蒙古騎士一人雙馬,將他連夜護送回了京師的曉月山莊。
寧遠到京師抄近路約摸也有四五百里路,四匹馬跑死了三匹,第二天嚴郎中便從團山堡火速趕來了。
宋秀娘卻壓根也不想喝藥,她臉色蒼白,最終喃喃地道:「力兒沒事了嗎?力兒在哪裡?如是,你叫他來見我……」
柳如是眼圈一紅,捧藥碗的手微微有些晃動--
自從來到曉月山莊以後,自己的身份便有些尷尬了。
若晨姐姐家裡是英國公府,而靜萍姐姐的養父也是禮部尚書,最近還進了內閣。
自己呢?
自己說白了,也不過一個風塵女子--雖說少爺給自己贖了身,而且自己也還是完璧,但與若晨姐姐和靜萍姐姐一比,那簡直是天壤之別!
所以自己很識趣地一直侍候在伯母身邊,不多言也不多語,眼看著伯母對自己越來越好了,哪曾想這個節骨眼上,少爺竟然出了事!
一想到張力,柳如是眼中的淚水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少爺一出事,靜萍姐姐走了,若晨姐姐也走了,當然,她們是為救少爺而出外奔走。
可是自己幫不上忙呢!
柳如是心中一痛,硬生生地止住了哭泣,強顏歡笑地對宋秀娘道:「伯母,靜萍姐姐和若晨姐姐都出去找人救少爺了,少爺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安回來了……」
宋秀娘一愣,自言自語地道:「是嗎?力兒要回來了?」
柳如是強忍著淚水,笑著點了點頭:「是呢!伯母,您把這碗湯藥先喝了,到時候少爺回來,您老人家才有力氣起來見他啊!」
頓了一頓,柳如是又道:「您也不想少爺看見您躺在床上吧?」
在柳如是的連蒙帶騙之下,宋秀娘終於接過藥碗,將湯藥喝了下去。
柳如是接過空碗,對宋秀娘道:「伯母,你想吃點什麼,我下去給你做。」
喝過藥之後,宋秀娘精神好了一些,眼瞅著柳如是如此盡心盡力地伺候她,她也不便拂了柳如是的好意。
老太太想了好半晌,最後開口道:「就白米粥吧。
第297章 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