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兒飲藥後又咳了一會兒,將痰液咳出不少,方才的急喘稍有緩解。
解憂稍稍舒口氣,瓜蔞甘寒,能清熱化痰,寬胸散結,薤白辛溫,能通陽散結,幫助行氣,因此這兩劑藥一下,總算緩解了患兒痰阻胸中之苦。
但仍是治標不治本。
白喉本就不易醫治,更不要說還是在這樣缺醫少藥的年代,解憂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緩解患兒的症狀,暗中祈禱他體質強健,祈禱他所患白喉位置沒有那般刁鑽。
患兒只安靜了一會兒,未滿小半個時辰,再度劇烈咳嗽起來。
這一回比上一次更為嚴重,咳聲如犬吠,痰音似蟬鳴,將躺在他附近的幾個已經睡下的患兒驚醒過來,恐懼地湊在一道哭號,仿佛有惡鬼在屋內盤旋一般。
一時間孩子的咳嗽聲、哭鬧聲,醫者之間商議對策的談話聲,還有針砭刀剪相碰的金鐵木石之聲,零零碎碎混在一起,和著藥霧一道纏結氤氳,裁不開也剪不斷。
解憂無暇去安撫被驚哭的其他患兒,她所有的注意都落在正劇烈咳嗽、喘氣的男孩身上。
男孩瘦如枯柴一般的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服,仿佛要抓破本就破陋的衣衫,一直抓透自己的胸膛。
那隻手的指節、指尖處已經發紺,唇色也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不論從哪一點表現來看,都是典型的缺氧。
解憂闔起眸子,轉身欲走,這患兒已經救不得了,她不想親眼見到死亡。
絆在榻前的一角衣袂忽然被極大的力道拉住,若非醫沉就在一旁扶住她,解憂險些被那患兒拽得摔回榻邊。
解憂穩住身子,強迫自己抬眸看那掙扎在生死邊緣的孩子,他一雙眼裡的光芒明滅,幾乎照亮了整個屋子。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喉中只有更響的喘氣聲和痰鳴聲,兩隻手都在胸前亂抓,仿佛有惡鬼俯身一般。
周圍忽然很靜,其他的孩子也感受到了逼人的死亡氣息,嚇得連哭都不敢了。
咳聲戛然而止,一個重物從男孩手中滾出,撞在地上直打轉,男孩則全身驟松,明亮的目光開始渙散。
寂靜的屋內除了翩飛的藥霧,只能聽到他如同鬼魅一般的低語:「吳……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