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緩最終同意解憂進入屋內查看患兒情況。
裡面藥霧繚繞,被燭火一映,愈加顯得飄渺神秘。
幾個患兒擠在矮榻上,一個個是面色赤紅,面頰和頸側布滿紫紅色的瘀點,麻粒大小,密集得令人毛骨悚然。
嘶啞的咳嗽聲同樣不絕於耳,其間夾雜著那高熱的女童或高或低的囈語譫妄,嘈雜的聲音將幾位醫者低聲的交談完全蓋住。
解憂踮起腳觀察女童的情況,她沒被准許觸碰患兒,因此只能立在榻邊觀察女童的面色和疹點狀況。
「兄,可有過風?」
小兒高熱,極易助生內風導致驚風出現,驚風輕則影響智力,重則喪命,是兒科非傳染病中致死率極高的一種病症。
而且挺得過一次,難保還有第二次,存活率實在太低,也難怪這個女童會被家中拋棄。
「尚未。」一個蓄著短髭的醫者接上話,「此兒初時並無熱度,至夜起燒,湯藥不能進,才至高熱。」
「……憂知矣,乞以針砭治。」解憂將寬大的衣袖捲入袖口之內,自隨身的小包中取出一枚小指長短銀針和一塊烏沉沉的陰陽魚形狀的砭石。
陰陽魚魚尾處鋒利如劈,頭部則圓潤光滑,既可用於揉按穴位,又可用於割皮放血,琢出這塊砭石的人心思真是精巧。
解憂霎了霎眼,以她現在的力氣,應當不足以進行針灸推拿的治療,將手中東西遞與那醫者,「醫……」
「鄙人醫弦。」醫弦很好說話,帶些玩笑的意味瞧著面前年幼卻一臉老成的女孩,「謹聞醫憂教。」
解憂赧然,就算是前世,醫弦年紀也比她大些,這樣的玩笑怎麼當得起?
「以、以銀針取曲池、大椎、十宣三處放血,以砭石推三關、透六腑、清天河水」解憂一行說,一行解開自己的外衣,指出方位,畢竟她不能以自己的知識體系去要求這個時代的醫者。
醫弦雖然對她所言有三分不解,但依照解憂的指導,反覆針砭推按了半個時辰,女童燙手的體溫果然消退下去,譫妄囈語的症狀也緩解許多。
解憂揉揉肩膀,雖然動手進行針砭的不是她自己,但要在一旁緊密關注女童的情況,也不是一件輕鬆的活計。
見女孩病情穩定,解憂才轉向那個麻毒攻喉的患兒。
那孩子身體瘦小,一截手臂蘆梗般細,此時正倚靠在竹枕上,呈半躺姿勢,不時有幾聲激烈的咳嗽,肖似犬吠。
「……可能言?」解憂的第一句話不是問病情,也不是問這孩子被帶來時的情況,而是詢問他能否說話。
男孩整個臉都是瘦削的,只一雙眼還有些光輝,盯著解憂瞧了一會兒,艱難吐息,「可。」
解憂眸色微沉,小手按在自己喉部,「此處痛否?上之?下之?」
若是疼痛高至咽喉,則可認定為難以剝脫的白喉,存活的幾率相對大一些,若是疼痛一直延續至胸口,那麼多半是生於氣管,除了進行氣管切開術之外,別無救治方法——解憂一點都不認為切開氣管是可行的。
「皆痛……」男孩說了兩個字,兩隻瘦得比不過雞爪的手按在胸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解憂見他氣喘越來越急促,似是喉間有痰堵塞,連面色都憋得一片紺紅,急急回頭喚醫沉,「兄!可有瓜蔞?」
「此時五月,如何能有瓜蔞?」醫沉搖頭,藥物並不是那麼好保管的,此時手頭可用的大多均是時令鮮藥,瓜蔞該秋季才成熟,此時初入夏季,自然沒有地方去尋瓜蔞。
「瓜蔞子也可,並薤白共研為末。」解憂緊緊咬著唇,親自動手將患兒放平,頭部微微側向一旁,儘量防止痰液造成窒息。
她前世有幸見過一次急救科的救治情況,還為一名護士遞過紗布和刀剪,那架勢動針動刀的,可比現在更顯緊急。
因此解憂雖然動作很快,小巧玲瓏的臉上卻仍是鎮定自若,不見半點驚慌之色。
瓜蔞子和薤白倒是不難得的,片刻後就有人尋到了兩種藥材,曬乾的瓜蔞子研為末倒是容易,但薤白是新鮮的,想要在短時間內研成碎屑難度很大。
解憂權衡之下,只取了瓜蔞子的粉末為男孩吹入鼻腔,薤白則直接悶入沸水中燙熟,取其汁液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