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覺得這話題無甚意思,翻了個身,背向景玄。
「明日喚醫令為卿診治。」景玄微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接著攬上她纖細的腰肢,雙手扣在她小腹上,湊近她耳邊輕嘆,「憂憂為我生個孩兒……」
解憂不耐煩地抓起被角捂住耳朵,他怎麼就這麼執著?生個孩子?她怎麼覺得她現在這具身體依然還是個孩子呢……
何況且不說她現在尚未來天癸,就算來過天癸又怎樣呢?她自己也是醫,想無聲無息地解決掉腹中的孩子還不簡單麼?
以她所知,她有千百種法子令自己徹底失去生育的能力,只是她心有顧忌,不願如此而已。
景玄不知她在轉著什麼念頭,見她既不說話,也不動彈,只當她已睡去,沒再與她計較,只將縮在一旁的小人拉回懷裡。
縈繞在她身邊的蘭澤草淡香飄渺得仿若夢境,令人漸漸忘卻這些日子焦頭爛額的事情,很快睡去。
…………
景玄醒得很早,天色微明,只能聽到一些斷續的鳥鳴。
懷裡解憂睡得正沉,一隻小手緊緊攀在他腰間,微紅的臉則貼在他衣襟上,不時蹭上一蹭——還是她睡著時的模樣可愛些。
輕輕向她面頰上吹了吹,逗得她黛眉微微一蹙,仿佛霧中若隱若現的峰巒,景玄唇角忍不住彎出一道弧度,不想將她吵得醒來,遂移開了臉,下巴抵著她發頂,仍舊閉上眼。
但不過片刻,他再次睜開了眼,有些痛苦,有些鬱悶地蹙起眉。
一閉上眼,眼前就是烽火燎天的場景:兵戈燦銀的冷光,殷紅飛濺的血點,悽厲絕望的哭號……簡直就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這噩夢指使著他入魔一般地尋找報復的法子。可在他尚無所動的時候,帶來這些噩夢的秦軍卻又打算揮師入百越,這是一群虎狼之師。
擺在面前的似乎只有兩條路:先暗中離開此處,另尋安身之處。再圖反秦;或是以目前的力量拒秦,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若是不自量力地與秦軍硬拼,最後的結果只會是玉碎石不焚。
選第一條似乎太過懦弱,說得好聽一些是保存實力。等待時機,可這時機若遲遲不來,一躲再躲,一等再等,難不成他就一輩子東躲西藏,然後默默無聞,泯然眾人?與其如此,還不如像高漸離一般憤然一擊,雖死無憾。
但第二條也顯然不可行,他要的是反秦復國。重立楚的宗祠,可不是求千秋忠烈之名,若復國當真無望,他自己一人可以死,但帶著手下一道自取滅亡的事情他絕不會做,他相信,活下去總會有轉機的——這十年中,秦太過風光,烈火烹油豈得長久?
進退兩難中,或許洞庭之行能讓他看清。秦軍對待統一百越之事究竟有多大的信心。
百越各族雜居,山地陡峭,雨林叢生,生民均斷髮紋身。民風光怪陸離,女子恨不得比男兒還剽悍,更有毒瘴蠱蟲之類,令人談之色變。
正因如此,楚雖然早已將吳越兩地收入版圖,但憚於百越詭異。後期的楚國又內政混亂,國力不足,因此遲遲不敢妄動。
若是秦自以為當初惠文王攻下巴蜀全沒費工夫,這些南方蠻族渾不可懼,而輕視了百越,那定然要吃虧。
秦軍若在百越困頓,必然抽調散布在楚地的兵力南下支援,他們倒可以組織零散的兵力和楚之流民,趁機奪回故地——難道解憂之前說,黔中之汞又可復得,說的便是此事?
低頭看看懷裡依然熟睡的小人,不可置信地搖頭。
解憂她看起來這麼柔弱,那纖細的脖子一掐即斷,半點沒有巫的神秘之感,何況中原那些優秀的醫師似乎都很鄙棄巫呢……解憂從趙地來,又長久居住在墨家,定然不屑行巫卜之事。
那她為何能夠預知世事?還准得令人咋舌。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奇人?
杳杳數百年的亂世從不缺奇人異士,能夠通過卜筮、觀星等術數推衍未來之事的人也不勝枚舉,推算的人多得數不勝數,總有幾人能夠說對,見得多了其實並不稀奇。
但他覺得解憂不同,解憂她不需算,這是一點,還有便是,她說得那麼肯定,那麼理所當然,還帶著一種「你愛信不信,反正肯定是這樣」的篤定之氣,而且她百般不願和自己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