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車隊到達了衡山附近。
解憂望向窗外的目光變得愈加悠遠,大多數時候,她只是沉默不語,望著遠山怔怔痴望。
可他們此行經過乃是衡山之陽,而狐台卻在林木山巒環抱的山陰之地,衡山是一帶連綿的山脈,雖然不過是隔著山的陰陽兩面,路途上卻是遙遙無期。
因此解憂只能怔怔望著那幾座高聳入雲的主峰,尋覓著流嵐繚繞的祝融峰的蹤影,偶爾痴痴地告訴自己,再過不久,她便可以回去了。
自從那日燕姞被狠狠地斥責了一頓,隨行的兩個婢子恪盡職守,卻不敢同解憂說上半句話,少姬又沒有隨行,這一路上解憂愈發沉默了下去。
車隊偶爾停留下來休整的時候,解憂依然喚上檗一道,悄悄「溜」出去為附近的黎庶看診。
景玄知道她名為出診,打的主意多半還是依靠那些流民的口,將她在衡山附近的消息傳到楚墨耳中。
不過他懶於去揭穿解憂,他早已做下了萬全的準備,解憂不可能尋到機會逃脫;就算她真的尋隙逃了,接應她的人也早已撤去,憑她一己之力,不可能走遠。
因此當這一月中第十二次聽到劍衛稟告,解憂又拖著檗往近旁一個小村內去為人看診時,景玄不過挑了挑眉,什麼也沒說。
…………
衡山低洼處的黃竹村中,原本平靜悠然的山風被匆匆來去的人攪亂。
山民在匆匆奔走時不忘告訴迎面遇上的同伴,村中來了一位了不起的楚墨醫女,一應頑疾,她均能治癒。
解憂在村中最德高的老人家中借了一張小案,便在院中為人看診。
她的面前,不下十餘人,或彎腰捂腹,或愁眉苦臉,或由家人攙扶著。鴉雀無聲地排隊等候著。
他們的雅雀無聲倒不是因為有多敬畏解憂,而是檗抱著銅劍,如木樁一般立在她身旁,那股子威嚴。實在令人發憷,憷得噤若寒蟬。
檗立在一旁十分無聊,不時極快地瞥一眼跽坐在案前的少女,解憂近來言語很少,一雙眉總是輕輕地蹙著。只有在看診之時,面色才會柔和一些。
她雖然素日不願與景玄過多交談,即便交談起來也淡淡的,可對待這些病患卻是極盡溫婉,說話的調子動聽得仿佛琴音。
解憂動作很快,每來一個病患,照例是望聞問切,隨後略加思索,便留下簡單的藥方,囑咐幾句服藥時的事宜。便打發了一個病患。
半日下來,已經診過十五個病患,她連一滴水也未喝過。
面前只剩了兩人,排在前面的是個五十上下的男子,面色晄白,有一點極輕微的浮腫。
「醫。」那人行至解憂面前,一雙有些耷拉的眼將面前年輕的少女和一旁肅立的護衛打量一下,暗暗吃驚。
這樣的陣仗,難道真會是楚墨的醫女?怎地看起來倒像哪族卿貴家的年輕夫人。
「何所苦也?」解憂將唇輕輕地抿著一半,彎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攏一攏袖,將一雙還有些稚嫩的手露出來,輕輕搭上來人的手腕。
「所苦頗多,無過口中泛甜。如食蔗之飴。」男子的稀稀拉拉的眉蹙起。
解憂一邊感受脈象,一邊抬眸溫和地細細打量他。
他說,令他感到痛苦困擾的病痛太多了,不過最令人難受的是,口中時時發甜,就好像吃了糖一般。
「待初夏時。擷去蘭草,****煎湯而飲,可愈口甘之狀。」解憂放開手,拈起炭筆,在一片白色的細麻草草寫下蘭草二字,遞與來人。
「醫……豈非說笑?」那人眉頭愈蹙,猶豫了一下,沉聲道,「某曾求於宮中之醫,亦不得瘥,此方僅有蘭草一味,醫女豈非說笑?」
解憂霎了霎眼,將被風拂到鬢邊的一縷髮絲籠回耳後,理一理案上的筆墨書硯,淡淡道:「口中甘膩難解,此乃脾癉之證,因過食肥甘,致內熱積於脾,熏蒸脾氣上溢於口,日久可轉入消渴;蘭草味辛甘寒,清香除穢,能辟不祥,故可除蓄熱之氣。」
解釋完,她抬了抬眼皮,看看面前的中年男子,貌似不經意地一笑,「公為昔楚之貴耶?」
那名病患一怔,檗也愣了一下,隨即注目於面前的男子,還真覺得有幾分眼熟。
「醫、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