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必報?」醫喜挑眉,神定氣閒地捋捋鬍鬚,這個詞倒是挺合他的胃口的。
「然也。」解憂改為淡笑,神色嫻靜,似乎只是隨口說說,「醫令以藥使憂昏睡不醒,其間強灌苦寒之藥,致不可孕,若冢子知之,醫令當領何罰?」
醫偃打個顫,方才怎麼就沒想到呢……他今日隨行,景玄若是因此責罰,他豈不是也要受到牽連?
悄悄環視四周,簾櫳寂寂,倒是一個人也無,而那捲帛書,就被擱在身後不遠處的書案上。
若他悄悄地攜了帛書,避開附近的護衛逃出九嶷,豈不是個妙計?
心中一邊想,一邊趁著解憂和醫喜談話,躡手躡腳地往後倒了兩步,將帛書胡亂抓起,看準最近的側門,偷偷摸近。
解憂染著滿臉的笑意,偏頭看著醫喜,「醫令乃楚宮之醫令也,應知當領何罰。」
「哼。」醫喜冷笑,厲聲作態的婦人,他在楚宮見得多了,解憂終究是個小姑娘,這裝模作樣的本領,還差一些。
不過……分明說著這麼殘酷的話,解憂臉上這笑卻如和煦春風,半點沒有令人生厭之感,也是少見。
醫喜怔過一怔,隨即想起,這世上的確有那麼一些人,自小會學著將自己的感情掩藏起來,時日一久,常人根本無法分辨真假,這樣的人,是行間諜刺客之事的最佳人選,想必解憂就曾苦練此道。
也難怪她那易容能夠瞞過許多人,原是個終年帶著假面的少女罷?即便對景玄,只怕她也不曾真心相待。
「醫憂無過亡族遺女,今無以有娠,年余愛馳,將何以自持?」醫喜笑得陰沉,解憂如今不過仗著景玄縱容她,待到哪一日景玄厭了她這驕縱的性子,她的下場。比他何止慘了百倍千倍?
「醫令真執迷不悟也……」解憂低眸輕嘆,又含著悵笑緩緩抬眸,「憂既知醫令之計,從容應計。憂雖不才,然謀退非難事也。」
醫喜忘了,她詭計百出,還通藥毒,她不論是要離開。還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短短一靜,側旁忽然傳來一聲悽厲的慘叫。
解憂抬了抬眉,醫喜則蹙了蹙眉頭,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兩人都是醫,自然知道垂死之人才會發出這樣的慘叫,卻俱無動於衷。
紗幔一晃,一人從側旁大步走近,將猶自滴血的劍握在手中,行至解憂面前。重重跪下,卻是來請罪的:「某驚擾夫人。」
「無妨,遣婢子入內掃灑。」解憂和聲,側眸看向醫喜,「醫偃不識時務,徒然捐命;懷沙院不容行竊之輩,醫令無怪。」
醫喜稀疏的眉毛一抖,他就知道,醫偃這種性子成不了大事。
還想偷了帛書跑,連這屋子都沒出去。便被取了性命,如此駑鈍貪心之人,還一心想著繼承他畢生絕學,不自量力。死的活該。
至於解憂……她說的不錯,以她之能,就算無子,就算不倚仗旁人的寵愛,她同樣能夠活得很好,所以他才會放心將帛書交與她。
一生所成得以傳世。他死亦無憾。
死亦無憾……無憾……
這樣想著,只覺背後發寒。
視線模糊中,見面前那驕傲的少女緩緩跪倒,雙手交覆至地,將額抵上手背,竟是為師長所行之禮。
再低頭,胸前一柄雪亮亮的長劍,只露出鋒利的劍尖,滴著粘稠的血珠。
一點,兩點,濺落下去,不少染在解憂的白衣上,綻開一朵妖嬈的紅花。
醫喜回過神,恍然明白,他這是要死了。
一輩子救過不少人,也害死不少人,更見過太多人死去,有人慷慨赴死,有人貪生怕死,但不管怎樣,總是逃不過一個死。
活了大半輩子,死人見過無數,他倒是頭一回知道,原來「死」是這樣的感受——其實也算不得有多痛苦。
這亂世之中,他活得許多人都長久,他玩弄權術,玩弄旁人的生死,受人敬重,有人為他傳揚畢生絕學,臨到頭了,他還給解憂留下了一份「小禮物」,他有何不饜足?
解憂緊抿著唇,聽著耳邊干啞瘋癲的笑聲,輕蹙了黛眉。
真是瘋了……全都瘋了……
醫喜的笑聲久久不
第二百二十五章 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