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青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
皇帝短時間內不會對福王府動手,之前敕封的旨意,也只不過是提前做個準備了。至於那個簡直不像是計謀的離間,有用最好,若是沒有用,想來也沒什麼大礙。
至少皇帝和元子青本人,都並沒有認真將之放在眼裡。就像眉畔說的,太低級了。至於皇帝真正的目的,元子青雖然猜到一二,反而不敢胡亂做定論。
但元子青也並沒有清閒下來。之前被迫中斷了很久的修書工作重新被提上日程,皇帝對他表示出了十二分的支持和信任,簡直要什麼就給什麼,元子青趁機將許多老臣都請了過來。不過等到這邊的工作一上了正軌,皇帝就要求他將這擔子卸下來交給別人,然後給他委派了更多的工作。
按理說宗室是不能參與朝政的,但是皇帝卻仿佛對元子青十分信任,雖然沒有給他具體的職務,但是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會召他一起去商議,讓眾多臣子側目。
元子青也知道自己有點招眼,所以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奈何皇帝還專門點他的名,看似對他十分信賴。而元子青的驕傲,也不允許他隨便說幾句話去敷衍,於是每每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言論,讓大臣們點頭,也讓皇帝眼中的陰霾更重。
一開始的時候,元子青還顧慮著皇帝的意思,後來煩不勝煩,索性有話直說。反正皇帝就算要動手,也得找個理由,既然他要做出寵信自己的樣子,元子青自然也酒不客氣了。
反正……他和眉畔之前跟元子舫周映月商量過的許多事情,正愁沒有做的機會,如今皇帝把機會送上門來,他當然卻之不恭。
經過幾年的開海,國庫雖然不至於十分充足,但還是豐盈了許多。因為西北的糧餉都是海商會負責的,大大緩解了國庫的壓力。所以元子青在皇帝故意營造出十分信任自己的場面之後,便毫不猶豫的提出了一項提議:減低賦稅。
大楚的稅收雖然不重,但也是十稅三這種周映月一開始根本無法理解的高比例。這個比例,也只是能讓百姓們勉強自給自足罷了,如果是沒有田地的佃戶,還要交四五分給地主家,餘下來的連吃飯都不夠。遇到昏君,十稅五,百姓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或者有時候皇帝賢明,會降到十稅二,那已經是難得的政治清明,天下天平。
然而元子青的提議卻是:十稅一。
這還不算,他還在此基礎上做了五年規劃,十年規劃和二十年規劃,打算在二十年內,將稅收降到二十稅一的比例。
這個提議才剛剛說出來,便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抨擊和議論的奏摺幾乎每天都能堆滿皇帝的御案。
農業為本的國家,農業稅便幾乎是一切稅收的來源,減掉這份收入簡單,百姓負擔也少,但是朝廷怎麼運轉,需要銀子的地方要拿什麼來填補?保守固執的大臣們無法理解
。
對於這件事,才剛剛登基的新皇元恪表示心情複雜。
他在海州待過一年,認識周映月,也知道海關一旦開始收稅,會是多麼龐大的一筆財政收入。在剛剛得知這一點的時候,他也想過要怎麼去用這筆錢,做出過無數的規劃。因為他知道自己將來是要當皇帝的。
然而沒有一條是用這些錢填補原來的稅收,從而減輕稅收和徭役,讓百姓們的日子過的更寬裕。
最讓皇帝心情微妙的是,在自己還想著怎麼把元子青給坑了的時候,他竟然突然開始做實事了。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還沒有任何動靜,倒讓他給搶了先。
元恪才剛剛登基,今年不過十幾歲,正是滿腹雄心抱負的年紀,不知道多麼渴望登上帝位之後,干出一番大業,讓世人敬仰,讓後人追思,名傳千古。那才是帝王霸業宏圖。
然而此刻被元子青這麼一弄,皇帝才發覺,自己剛剛登基,竟然就走入了岔道里。
非但沒有將精力放在正事上,反而險些陷入了平衡朝堂,爭權奪利之中,企圖徹底的掌控住朝臣們,殊不知,這其實是本末倒置!
他是皇帝,天然就應該超脫於眾人,只要大致方向上不錯,便不必細細計較這許多。落得跟朝臣為一點小事爭來奪去,反而是落了下乘,將自己陷入其中。
一旦心中出現了這種明悟,元恪很快就能想清楚許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