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仁和三十年。
秋風簌簌,滿地蕭條。
灰濛濛的天,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
一處殘垣斷壁的宅子裡,傳出噼里啪啦柴火燃燒的聲響。
黎婉推開灶房的門,濃濃的塵煙嗆得她呼吸不暢,抬手蓋住了雙眼。
瞬時,周圍暗了下來。
「侯爺,在嗎?」黎婉看不見,只能憑著柴火燃燒的位置往前,小心跨出一小步,煙霧嗆得她拿開了遮住眼的手,捂住了口鼻。
視野中一片朦朧,她抬手使勁的揉了揉眼,隱隱帶出了淚花,這才看清了灶房的情況。
一口灶,一口缸,一張桌子,還不如北延侯府下人們用的廚房。
「你來了?」秦牧隱坐在凳子上,拾起凳子下的一根竹子,抵在膝蓋上,一掰,斷成了兩截,然後合著扔進灶眼裡,覆在燒得正旺的柴上,火熄滅了少許,還好,很快,又燃了起來,火勢比之前烈了。
黎婉木訥的站著,被這一幕驚得回不過神來,十指不沾陽春麵的侯爺什麼時候學會了生火婆子的夥計了?
秦牧隱微微仰頭,挪了挪身子,空出一截凳子來,「坐!」
許是屋內煙味太重,熏得黎婉眼淚包不住的往下滾。
她鼻頭髮酸,猶豫片刻,走過去,挨著坐下,垂下頭,語聲哽咽,「我對不住你!」
秦牧隱今年三十歲,容貌俊雅,氣質清冷,繾綣在破敗的灶房裡也蓋不住他周身的氣質。
今時,他身上的孤冷越發重了!
他垂著眼瞼,顧左而言他,聲音不疾不徐「聽說前幾日黎夫人派人接你回京?」
黎婉偏頭,他說話時,聲音不高不低,偏生冷到了她心裡。她有片刻的恍惚,沒提宅子裡總共就三人,除了他兩,剩下的是她的陪嫁丫鬟,他聽誰說來的此話。
淚雨如下,她聲帶一哽,接著剛才的話,「是我把你和承王來往的書信給了他們!」
秦牧隱猛地站了起來,身下的凳子因著失衡仰了下,黎婉伸手,穩住了凳子。
他兩步走到灶台前,揭開蓋子,骨節分明的手提著蓋鈕,指尖泛白。
眼神落轉於他發白的兩鬢,青絲多少被蹉跎成了白,黎婉不忍再看,錯開了視線,似低喃的說「若不是我,他們也不會坐實了你的罪名,你還是高高在上的侯爺,老夫人也不會死......」
說著說著她捂著嘴,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明知是她犯下的罪,真說道口邊時,她寧願死的人是她。
「你想說什麼?」秦牧隱挺直著脊背,一臉冷漠。
「我父親與永平侯狼狽為奸不假,府里人看得緊,旁人進不去,你書房裡丟了的書信是我親自拿了給他們的!」黎婉知曉,今日必須把該說的說完了。
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秦牧隱斜睨著她,譏諷道,「你可是應了黎夫人回京?」說完,忍不住嘴角掛起一抹自嘲的笑。
低著頭的黎婉自顧說著,「妾身害老夫人慘死,害您沒了爵位,妾身自知罪無可恕,妾身給表姑娘去了信,拖累了侯爺十年,占了嫡妻位子十年,也該還回去了!」說出口了,黎婉覺得並沒有想像中的痛苦,「妾身已經應了母親回京,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來了,妾身明日就走!」
說完後,一雙白皙的手擱在淺綠色紗裙上上,顫抖的握成了拳,指甲陷入了肉里,她感覺不到一絲疼意。
夏青青與秦牧隱親梅竹馬,老夫人與夏夫人也有意成全,是她心思歹毒,橫插一腳,棒打了鴛鴦。
彼時,她為用的小計謀沾沾自喜,成親當日,紅色霞帔下,她滿心歡喜,這個男子,以後就是她的夫君了。
恍過神,她說「等表姑娘來了,代我說聲抱歉,祝你們平安幸福!」她心眼小,小得不願拿她們成親時的誓言祝福他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秦牧隱俯著身子,瘦弱如柴的骨節划過她臉頰,即使大病初癒,他依然蒼白得好看。「黎婉」秦牧隱的語聲前所未有的輕柔,清冷的光從他眼神里傾瀉而出,滿室涼意,「早該如此!」
意料之中,黎婉身子冷得發抖,眼裡,剛斷了的珍珠又開始凝聚,這一刻,她不敢眨眼,多怕,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