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處老舊的民宅。
綴滿爬山虎的玻璃窗內,亂七八糟地躺著三個人。那是二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躺在冰涼的地上,表情虛幻迷亂,女子斜倚在破舊的沙發上,表情與地上的男子如出一轍。另一個男人趴著橫在沙發上,一隻腳擱在女子的大腿上,另一隻腳拖在地上。
女子忽然睜開眼,卻像是睏倦般並未睜大,她半眯著眼,胡亂推開身上男人的腳,抬手向面前的茶几摸去,誰知竟一個不穩摔到了地上。她不自覺地呻.吟了一聲,卻並未起身,只因她想要的已經握在了手中——普通的按鍵手機。
她的眼神一片朦朧,視線飄忽不定,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手機上按著什麼,屏幕上漸漸出現一串數字。她打得有些吃力,自己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有時候她會停下眯起眼看看有沒有打錯,即便如此艱難,最終她還是順利完成了——那是她從小記到大的號碼,從三歲起,記了整整二十年,早已滾瓜爛熟。
完成號碼輸入的工作之後,女子像是脫力般癱軟在灰撲撲的水泥地上,她腦袋緊貼涼颼颼的地面,側著臉看著面前緊緊抓著的手機,好半天才終於顫抖著按下撥出鍵。
手機很快接通,女子躺在涼颼颼的地上,在drug持續作用下的腦子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嘟嘟聲響之後的那個渾厚男聲傳入她的耳中。
「喂,哪位?」
「……」女子沉默。
「餵?是誰?」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里已經有了一絲不耐煩,「不說話我掛了!」
女子依然沒吭聲,只是眯著的眼中早已經落下滾燙的淚珠。
對面一陣沉默,手機那頭的男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沉穩的聲音里混入了幾分激動:「悅悅?悅悅,是不是你?悅悅,你現在在哪兒?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就是不回家,啊?你快回來,有什麼話等你回來我們再說。悅悅,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女子聽著那頭滿含焦急的聲音,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她知道她已經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經遲了。
她雙唇顫抖,好半天才哽咽著低低說出不成調的話:「……再見,爸爸。」
「悅悅?!」
*
戚悅睜開朦朧的雙眼,眼前卻如同被打翻的鏡頭般劇烈晃動。她下意識地撐著滿是雜草的地面想要起身,誰知腦袋一陣眩暈,她又趴了回去。直到此時,她才感覺到額頭有一股熱流順著她的面頰流下,額頭鈍痛。周身是無法阻擋的熱浪,她感覺到自己滿身是汗,連呼吸都帶著熱氣。
她這是……怎麼了?
還沒等戚悅弄清楚情況,在一陣模模糊糊的喧譁聲中,她感覺身子一輕,似乎是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子隨著那人的走動而輕輕顫抖著,如同一葉扁舟在夕陽下的湖面上微微晃動。
很快那人腳步停下,戚悅也被放了下來。在那人的幫助下,她靠坐在一棵大樹下,繁茂的樹葉遮蔽了盛夏的烈陽,頭昏目眩的感覺漸漸消退。
睫毛微顫,戚悅睜開雙眼。
她看到的是一張略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輕面龐,此刻這抱著她過來的男孩眉心微蹙,雙眼裡有淡淡的擔憂。
見戚悅醒來,男孩在她眼前擺了擺手:「我說,你沒事吧?」
孫曉暉,年輕了五歲的孫曉暉。
戚悅張了張嘴,剛要開口,旁邊卻橫插.進來一個微胖的女人,她一把將孫曉暉推開,皺眉不耐煩道:「真是麻煩,跑個步都能把自己摔了,一個個都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是吧!」
戚悅眯起眼迎著陽光去看趕來的女人,好一會兒她才認出來,這個女人叫鄒佳,是那時候她被送去的拯救訓練營的生活老師兼校醫,已婚,家裡有個上小學的不省心兒子,這導致她總是擺著一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百萬的晚.娘臉。
鄒佳在戚悅跟前蹲下,身邊擺著個藥箱,嘴裡念叨著,幫戚悅處理傷口的動作也不輕。
戚悅垂下視線,忍著額頭的劇痛。
或者說,她是在享受著那種能讓人疼得渾身震顫的劇痛。因為,正是這種痛意,讓她明白,她並沒有在做夢。
她回來了,回到了五年前,一切改變的地方。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