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朋像一隻矯健的獵豹一樣從路邊衝出去,猛地一把推到正跑到路中央撿球的孩子肩膀,把他推到馬路的對面。
然後,那輛疾馳而來的好似發狂的野牛一般的貨車,狠狠撞在他的身上。就真的像是被一隻奔跑的野牛撞擊那樣,唐朋並不單薄的身軀猶如一片被秋風吹落的樹葉,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喉嚨發甜,胸口一陣強烈之際的窒息令他眼前一陣陣發黑,無數金星閃爍跳動。
這回完蛋了……
這是唐朋在這一瞬間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然後在下一刻,他睜大了眼睛——
胸口的窒息消失不見,自己的身體在空中呈拋物線拋落,沒有疼痛,沒有麻木,就像身體已經不存在,只剩下空蕩蕩的靈魂。
他看見了那輛撞飛自己的貨車,甚至擋風玻璃後面司機那雙大概是因為酗酒而惺忪的眼睛。
看見了那個自己救下的孩子躲在母親的懷裡,咧開嘴嚎啕大哭。
看見了路邊的行人正驚訝的扭頭望著這邊。
他甚至看到了一片淡黃色的梧桐樹葉,正從那粗壯的樹枝剝離,似欲落向地面……
世界放佛在這一刻定格,凝固不動,沒有聲音,就像是一張照片。
唐朋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壞了,張嘴想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掙扎活動一下,卻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
直到一道白色的光芒在眼前乍現,世界才恢復原來的模樣。
孩子嚎啕的哭聲,媽媽焦急的安慰,貨車尖銳的鳴笛,路人驚恐的尖叫……
然後他墜落地面。
沒有身體撞擊地面的劇痛,好像是跌入一個湖泊……又或則是——一條河。
湍急的河水奔騰洶湧,他在河中掙扎,沒有順著河流順水而下,而是撲撲騰騰的逆流而上。
在河邊,一幕幕往日記憶一張張舊時相片,像是幻燈片一樣循環閃現。
成為執行導演的那天興高采烈的給女友打電話,卻聽到一句冷漠平靜的GOODBYE,他大聲質問,得到的回答是她已經接受公司太子爺的求婚。那一夜他酩酊大醉,肝腸寸斷……
他獨自生活在這個城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統統與他無關,住著狹小的出租屋,吃著泡麵盒飯,起早貪黑在劇組裡幹活,不怕髒不怕累,只因心中始終有著一個想要出人頭地的執念……那是他大學畢業之後,在影視公司打拼的日子。
大學裡那鬱鬱蔥蔥的梧桐樹,女孩子雪白的衣裙飄逸的長髮,男孩子穿著背心短褲在籃球場揮汗如雨,只為了博得心目中女神的一個笑容……
一張張或是親切或是討厭的容顏,就那麼清晰的一一閃現。
眼前的一切不斷變幻,時間卻像是這逆流的河水,越來越久遠。
父親帶著那個女人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自己固執的留下,那時的父親還年輕,只是臉上的無奈、失望和傷心,都印映在那將要滴出卻終未滴出的淚水裡……
唐朋放棄了掙扎,睜大了眼睛,既然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逆流而上,那麼……是不是可以看到母親的笑容?
好想見見母親啊,不知道天國里的您,一切還好嗎?
然後……
世界再一次定格,一切幻像漸漸消失,直至一片黑暗……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