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了,山上的草色開始變深泛黃了,孩子們又有了新活動,偷毛豆,偷花生,拿到林子邊燒著吃。
家裡有種花生毛豆的領路(像不像漢奸,帶人偷自己家,那時候這事很正常),大的偷,小的回家抱柴,其實也是偷,被大人看到肯定要挨揍的。一群毛孩子聚到林子邊上吃的滿身滿臉的黑灰,回家也是免不了挨頓揍,這就是山村孩子的樂趣。
一直到秋收的時候,就看不到成群的孩子四處跑了,都自動自覺的呆在家裡幹活。不論怎麼淘氣的孩子,到了有自己能幹活的時候,都會留在家裡幹活。
掰苞米,挖土豆,刨地瓜(紅薯),捋毛豆,翻花生,洗西紅柿種,洗黃瓜種,摘茄子辣椒,摘芸豆,這都是孩子們的活。
張興明和哥哥也挎著小筐跟著姥姥到地里掰苞米,臉上總會被苞米葉子劃出一道一道的紅痕,出點汗鑽心的疼。苞米棒子掰回來要掛起來曬,剛扒了皮的苞米摸上去軟軟的,像一層皮膜下包著一汪水,等曬上幾天,就變得硬硬的,這時候就要把掛曬的苞米摘下來,一家人坐在一起,搓苞米,把兩根苞米橫著絞在一起搓動,苞米粒就脫落下來,搓完粒的苞米骨子堆在一邊,這個可以燒火,苞米粒還要再曬,要不然放不住。
家家戶戶鋪得滿院子都是,老雞偷著在邊上叨幾口,知道會被打,小雞就樂瘋了,直接衝到苞谷堆上。張興明和哥哥就得在院子裡看雞鵝,鴨子是不會留在院子裡吃苞米的,它們的目標是小溪大河。
白天曬,晚上裝麻袋收起來,白天再倒出來曬,如此往復,直到苞米粒全身都硬了,能放住了,就再裝到麻袋裡,放入穀倉。張興明和哥哥也就解放了,不用每天坐在苞米堆邊上發呆了。
挖土豆刨地瓜就沒張興明和哥哥什麼事了,他倆還小。這是需要力氣和技術的活,雖然張興明這一世的力氣完全可以幹得了,但想想也就算了,沒必要多與眾不同,還是干點孩子該幹的事,比如在地邊上把姥爺挖出來的地瓜土豆燒著吃,吃的滿臉滿身的黑,惹得姥姥哈哈大笑。
苞谷進倉,土豆地瓜入窖,韭菜是隨割隨長的,一年可以割三到四茬。起大蔥大蒜,留下做種的在地里,其餘的都要收回來,再長就老了。豇豆也要收,留一點吃新鮮的,剩下的用刀劃開曬乾,留到冬天拿水發了吃。
這些弄好了,還要去把苞米和高梁的稈割了收回來。高粱稈細,還不算累,苞米稈又粗又硬,是真正的力氣活了。這個活小孩子幹不了,姥爺拿著鐮刀,從地頭開始,順著壟一根一根把秫稈放倒,張興明和哥哥就跟在後邊,把割倒的秫稈一根一根整齊的攢在一起,半壟地一堆。
等一塊地的秫稈全放倒了,姥爺再從頭打捆,把張興明和哥哥攢的堆每堆捆成兩捆,捆完後都碼放在地頭,堆成一個秫稈垛,做飯的時候拿它燒火。高粱稈得交到小隊去,那個切碎了冬天是牛羊驢騾的口糧。
高粱稈這時候在農村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功能,每家都會收一些,切成十厘米的段,再從正中間劈開,放到茅廁里,用來……擦屁股,或者叫刮屁股。一直到九十年代,在東北農村還能見到這麼上廁所的。
黃瓜茄子芸豆西紅柿辣椒這些是不用搶收的,現吃現摘,一直能吃到下霜,霜後就不能再摘來吃了,老了嚼不動了,就正好拿來做種,黃瓜和西紅柿的種要洗,已經整根變成黃色的黃瓜和紅的發紫的西紅柿弄碎,放在大盆里加水,成熟的種子會沉底,浮在上面的癟種就直接扔掉了,種不活的。
高粱大豆私人種的少,大片都是隊裡的集體財產,每家分一些,剩下的要交給國家,分下來的這些就頂各家的工分了,算工資,農村不給現錢的。隊裡每年還會不定期的分豬羊肉,也不多,每家分一點肉一小鍋骨頭湯,這個不算在工分內,是小隊的福利。有時候在秋天,有時候在年底。
堡子里的人到了分肉這天會拖家帶口的到小隊場院上去,像趕集一樣,能混一頓好吃的,不過張興明和哥哥從來沒參加過,姥姥姥爺也只是去領點肉和湯回來。
秋收要持續一個多月,一樣一樣的收回來,一樣一樣的處理好,進倉,這一年的活就算幹完了。
秋收以後就是上山的日子了,家家戶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拿著鐮刀帶著口袋挎著大筐,向山里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