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慕嵐正在不屑想著的事情相迎合,蘇筠的彈琴手法忽然改變。
以「剔」指法變出「托」「壓」「挑」的驚勢,翻飛的細白手指霎時間有風驚鶴舞之勢。
和,清,淡,的旋律忽然變成了慷慨激昂,勢若長虹,竟存殺伐之氣。使得再場聽到之人無不動容。
讓原本雖然是讚賞但是還沒驚嘆的一些老先生和一些懂行的老爺子們。
都有點震驚的看向場中的那個看起來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
「萬竅怒號,有鶴在梁,竦體孤立,將翱將翔,忽一鳴而驚人,聲悽厲以彌長」。
徐老爺子激動的站起來,站不穩的身體開始發抖。
「蘇家女娃彈得竟然是廣陵散嗎!」
懂古琴的老爺子們都有些激動的站起來,范閒之也有點失態的道:「君彥你這媳婦是神人啊。」
唐亦東笑笑。
他就知道小丫頭不可能平平無奇的完成這場比試的。
廣陵散是經典曲目,廣陵是揚州的古地名,原是楚調,集合了各種民族樂器合奏而成的樂曲。
後來其他樂曲的曲譜失傳,現代保留的曲子是只有古琴曲譜的,還是幾經改面。
早已不是傳說中魏晉時期嵇康在華陽亭得仙人授曲,「聲調絕倫,不傳凡人」的原曲。
是部分殘缺的。
蘇筠只用一把古琴,竟然一瞬間彈奏出原意楚調,仿若一首結構龐大的由各種樂曲組成的曲調。
因此這種霹靂錚錚音立即叫醒了在場所有懂音樂又聽過現代廣陵散曲調的人。
和蘇筠此時手下所彈出的音調相比,現代傳下來的那古琴曲譜竟然顯得是如此的平淡無奇。
被邀請的有一位中央音樂學院的老教授,和蘇老爺子是有交情的。
他激動的看向正在沉浸在彈奏中的蘇筠。
顫抖的道:「這蘇家女娃的琴聲竟然是還原了東漢琴家蔡懿在止息令里說的其怨恨悽惻,既如幽冥鬼神之聲。
觺觺容容,言語清冷,及其拂郁慷慨,又亦隱隱轟轟,風雨亭亭,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這難道竟然是廣陵散的原曲譜嗎!」
沒人回答這位因為震驚而執著於趕緊想知道這曲譜來源的老教授。
其他人都被這鏗鏘殺伐的曲子攝了心魂般沒有反應,心跳隨著古琴曲的刀劍縱橫而陷入了某個心底的執著里去了。
很快老教授也忘記了要找曲譜的來源,跟著曲調也膽戰心驚又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年輕時追隨學術,一步步到各地搜集古曲譜線裝本的艱難。
和單位批下經費的困難。
范閒之想到的是在部隊裡訓練的刻苦。
唐亦東則是眸底有血紅閃過,他雖然清晰的知道這曲子攝心魂,可是卻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耳邊似乎是到處風聲鶴唳的廝殺,又或者是在國外叢林裡當做僱傭兵訓練的那幾年。
那種在樹上睡幾分鐘就要立馬跳起警惕的從狙擊鏡里觀察周圍危險的日子。
至於魏慕嵐此時則是臉色有點發白。
因為她從這樂曲里竟然是被這怨恨幽冥的曲調,想起了她打掉的兩個孩子。
她似乎看到了那兩個寶寶猛得睜開眼看著她,問她,為什麼要打掉我們?
她全身有點發顫,剛剛還不可一世嘲諷的臉色上,此時就像是陷入了噩夢中,不可抑制的顫抖。
她覺得她看到的都是真實的,真的有怨靈在糾纏她。
是她打掉的寶寶,他們全身青黑又發白,睜著全黑瞳的眼睛爬向她。
她害怕的步步後退。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能生下你們,你們走,你們快走」!
打掉兩胎對於魏慕嵐來說,她從來沒放在心上過,更沒有想起過,可是現在,她不知道為什麼。
那怨恨的嬰孩似乎從她肚子裡爬出來,撲向她。
她害怕著尖叫著在揮打。
此時在大廳里,其他人都是因為這殺伐鏗鏘的曲子陷入了一些年輕時未盡的夢,或者是曾經受到過的艱難,就像這曲子裡的刀尖一般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