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朦朧煙雨,蔥蘢花木中不知也孕育出多少思春情緒。如今正值踏春郊遊,宴會玩樂的好時候,春不醉人人自醉。各色貴女都出門遊玩,伯府幾個丫頭自然也不例外。臨到出門,齊明珠卻又來找她。
遠遠望去,仿佛一大團紅雲明晃晃的飄過來。她年紀雖幼,卻偏愛富麗裝扮。尤其前些天被暖香刺激到,今日出門愈發要擺闊。上面穿著紅底繡金線牡丹的妝花緞襖,交頸長身,下面穿著金花翻浪雪白雲錦裙,明明年紀還小,肩膀骨還有張開,卻搭了一塊雲肩,彩雲色遍地繡花草蝴蝶。略一走動,那雲肩上的珍珠和她頭上那支鳳釵便一起閃光,倒讓人連她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等她真的走近了,你會覺得還是看不清楚更好些。因為原本就臉龐圓潤,茉莉粉和丹朱色染多了,瞧不出小孩的嬌憨,反而彆扭。小孩子硬要模仿大人,裝模作樣大約就是這種效果。
明娟瞧著她頭上那隻大金鳳一顫一顫,不由得撇了撇嘴:「也難為她那么小的髮髻掛那麼大隻鳳,到叫人操心為她扶著。」又回頭看暖香,打量她的衣服首飾,便道:「三姐姐怎麼不把輔國公夫人送的鐲子戴上?今日若是遇到了,問起來,可就顯得沒誠意了。」
暖香搖頭,只笑不說話。她知道前幾天的事情刺激到這兩個明了。原本她還稍微有點失落,自己過生日,除了老奶奶全然無人在意。連言景行都忘卻了。然而並沒有。次日一早,便有他的親隨長林,親自送了禮物過來。桃紅色緞帶裹著,紅香木漆雕小匣子,裡面亮晶晶放著一串玉珠,晶瑩剔透,皎潔如冰,仿佛剛從海水裡誕生一般,受了潮汐和濤聲的滋養,落入塵世,無辜如稚女的眼睛。
下面珊瑚紅絲絨墊子上擱著一張花箋,上書「龍女之淚」是言景行的字。暖香只管摩挲那四個字,心中無比感慨,我如今也重新練起來了,希望下次遇到可以得你好評。而這串珠子還是到自己手裡了。比前世還早了些。當年是言景行送她十五歲及笄的禮物。
當時張氏好像還頗為不滿。有自己親妹子不疼,專去偏疼別人。
她不知道其實言景行深深引以為憾,他平生第一次想送女孩子一幅畫像,結果卻被毀掉了。楊小六這瓜娃子,竟然還想把錯誤推到草莓身上!總連累身邊人走背運,果然還是要離他遠些。
不惟如此,輔國公言氏誥命竟然也送了東西過來。有二匹尺頭,一枚荷包,裡面金如意一對兒,玉如意一對兒,另外還有一個水頭極亮的翡翠鐲子,暖香也算識貨,估摸的出老坑冰種質地。這鐲子乃上上佳品,絕不止見面禮這麼簡單,應當還包括了生日賀禮。這言氏夫人向來心細,她若把這個人放在了心上,那自然可以辦的漂亮。
明珠眼饞卻還非要故作不屑,道:「不曉得言家公子怎麼想的,大好的日子送人家「眼淚」可不是咒人家哭嘛。」
暖香瞧她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便啪的一聲合上盒子。笑道:「四妹妹說差了,交趾傳說,曾有人間連年大旱,人畜百不遺一,有龍王之女見萬家墨面,忍不住動情落淚,是時終於風雨大作。故有此論,龍女泣珠,則天降甘霖,乃生民之福。此寶的寓意,乃是得神靈垂愛蒙受福澤。」
明珠撇了撇嘴:「三姐知道的倒是挺多。」
暖香視線一轉,又落回她鼻子上:「不敢當,略多。」
明珠不由得掩鼻後退。
暖香嗤笑,不顧。
倒是明月,她略微知道些底細,便曉得言氏誥命再送一堆鐲子過來,大約還比不上當日醉月亭里,言家公子隨手摺下的一支花。那支紅梅暖香可是一路抱著抱回來,到家了便用鈞窯青女冰花長頸瓶插起來,大冷天的自己灌水,晚上睡覺還要透過帘子看兩眼。等到那最後一片花瓣落了,她還特意把一早收集好的落蕊兒鮫帕包起來,跟枝幹一起丟進了小火爐里。噼噼啪啪的燒,怪異的香味瀰漫在空中,暖香被火光映紅的臉上帶著迷醉的表情,十分忘我中倒有七分痴想。
明月倒看得呆住了,明明這只是個小姑娘,堪堪過十歲,她怎麼從那張臉上讀出些嫵媚的風情?
其實背後有文章。言景行此人頗有雅趣,喜歡養花,當然,他親自照料的時候比較少。也愛拾花,讓那些俊俏的丫頭把滿地落紅殘香都撿起來,晾乾,通風存放。
43.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