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福享得有點造孽了……」
林母原本偏細的腰身,已經粗了一圈,想著這一冬的生活,暗自責備自己的大手大腳。
這一冬來,初時她還和林父去四周村子走走親戚,宣傳下旋耕機、收割機的生意,每天還拿著修理工具,練習練習補胎、學學小檢修之類的本事。
後來親戚走了個遍,天氣又一天冷過一天,周圍20里內的村子都跑了個遍後,林母就不再往外跑了。
就那一個小自行車,還是林牧先前反打劫搶的,20里的路跑個來回,還不夠心疼家裡倆崽沒中午飯吃的。
從小到大,林母挨了一輩子餓,這兩年雖然掙了點錢,但一個人在外面也是怎麼對付怎麼來,像王媽一樣,早上干吃個饅頭,就著米湯、白開水當早飯的事,數不勝數。
東北那逼冷逼冷的鬼天氣,大冬天真能把人凍死,又沒足夠的被子、柴火,林母這麼好的身體,每天都凍得想哭。
現在呢?
自打回了家,家裡大水泥池裡的魚就沒停過,以前看見林牧抓個鰱子都嘴饞的林母,現在都開始嫌魚刺多了,沒豬肉吃得爽利。
聽見母上大人抱怨,林牧從善如流,以後就直接把魚賣到鎮上酒館,沒事就換個豬肉回來燉,偶爾還能剁條肘子改善改善伙食。
這下把娘幾個吃舒服了,就連小黑、胖墩哥幾個,臉上都見了紅潤。
一群正不老實吃飯的小孩,一邊喊著「誰吃得慢誰吃嚼嚼」,也不用林母哄,得意地把碗裡的湯底都喝掉,把小肚包拍得「咚咚」直響。
忙完一家三口的飯,林母就更是自在了,會著二大娘、三大娘幾個相熟的鄰居,坐在床上一邊給小孩縫鞋底、織毛衣,一邊閒聊著看電視裡的《西遊記》,雖然只是小窗口一般的黑白電視,那種愜意的氛圍,依舊讓林母覺得極不真實。
這是自己的家麼?
這是自己的生活麼?
每天醒來,林母都擔心這是一場美夢,再睜眼時,自己會看到東北那個蜘蛛網一片的破舊屋頂!
這時候,如果小弟小妹倆頭天纏著林母睡,那就最完美了。
在心裡最忐忑的時候,自己那兩個鬆軟稚小的兒女,就在自己懷裡,那兩個暖到心裡的小小身體,就像兩個小太陽,總能讓林母一下就笑出聲來,高興地一人臉上親一下,作為一天生活的開始。
冷?餓?
那是什麼?
林母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甚至覺得現在的生活太過安逸,如果林牧不是每次都自作主張地往家裡帶肉,林母只怕都不捨得去割肉吃了。
剛開始時,早上鍋里煮出的雞蛋鴨蛋,一直都只有四個,林父、林牧哥仨一人一個。
結果被林牧私底下跟小弟小妹指點了兩句,兩小的「碾牙」勁就上來了,非得纏著林母吃一個,自己才吃自己那個鴨蛋。
什麼「媽不好吃鴨蛋」的鬼話,在兩小的鬧騰下,直接成了笑話。
不喜歡吃?
不喜歡吃你現在吧唧嘴幹什麼?
唯一不爽的,就是二小現在不怎麼能吃鹽,鹹鴨蛋蛋清太咸,二小都不愛吃。
林母當下自告奮勇,承包了吃蛋清的任務,然後把自己手裡鹹鴨蛋香甜到出油的蛋黃,給了最貪嘴的小妹。
這樣的生活,林母夢裡出現了無數次,沒想到在這個普通的1997年,一下子就實現了開來。
「肯定是年初我去春芝家走親戚,在他們隊那個龍王廟前『願意』得心誠,龍王爺發慈悲了……過兩天給龍王爺燒點紙去……」
林母把這一切,歸於上天的恩賜。
……
第二天的早上。
雪已經停了,但寒風依舊。
「真是……享福了……」
林母習慣地嘮叨了一聲,瞧著車棚角落的麥杆窩裡,那幾隻低頭保暖的母雞,就給它們端了點溫水,愜意地撿了兩個雞蛋。
沒有雞鴨飛車上,都不傻,嚶嚶怪雖小,在小黑狗的為虎作倀下,搞搞他們,還是很容易的。
這樣忙碌、平凡的生活,從早上忙到大晚上,在村里那些愛打牌的人看來,自然是很枯燥的,但對於林母來說,已經是很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