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記者特有的職業習慣,盧慧珍迅速打量著客廳。
昏暗,狹窄。
幾平方米的地方,擺著一張八仙桌,兩個男人正圍坐在桌子前吃飯。隔得不遠便是一張鋼絲床,床上坐著小孩兒,床下明顯堆了許多雜物。
八仙桌、板凳和鋼絲床,已經占用了客廳大部分面積。還剩一些邊角區域,則放著幾個陶土罈子,那些應該是泡菜罈,西康省不管城裡還是農村,家家戶戶都會自己做泡菜。
客廳里最值錢的物件,便是那台21吋大彩電了,沒有電視櫃,只能擺在八仙桌靠牆的那邊。
這就是喜豐罐頭廠宋廠長的家?
盧慧珍瞬間各種腦補:什麼國營廠長艱苦樸素,一心帶領工人致富;什麼國營廠長舍小家為大家,讓工人先富自己後富……
多好的新聞素材啊,多好的宣傳典型啊!
由於急匆匆趕來,盧慧珍甚至都不知道,喜豐罐頭廠其實是一家私營企業。她更不知道,光是宋維揚的電腦就要2萬元,只不過暫時放在廠長辦公室里。鋼絲床底下還有一輛價值1400元的山地自行車,只因客廳太窄,放外邊擋路。
「宋廠長,你好,我是《蓉城晚報》盧慧珍,特地來採訪你的先進事跡。」盧慧珍直接找上宋其志。
「你好,你好,」宋其志端來一張板凳,笑道,「盧記者請坐,家裡太窄不方便,你別介意。」
盧慧珍說:「怎麼會介意?這說明宋廠長不被金錢物質所迷惑,一直保持著艱苦奮鬥的優良作風。」
宋其志樂道:「艱苦跟我不沾邊,奮鬥倒還可以。」
盧慧珍愈發尊敬,說道:「居陋室而不言苦,宋廠長真是新時代黨員的好榜樣!」
「我可不是好黨員,當兵的時候,入黨申請書還是連長幫我寫的,我就照著抄了一遍。」宋其志說。
盧慧珍更加誤會了,以為宋其志是軍人轉業做廠長,說道:「宋廠長在部隊上,一定也立下了很多大功。」
宋其志說:「大功不敢當,運氣好立了幾次小功。我剛進部隊沒多久,有一次放假去鎮上玩,恰好碰到民房失火。是那種竹木結構的老房子,一燃一大片,我跟戰友立即衝進去,從火場裡救出了六個老鄉。可惜啊,還是有兩個老鄉被燒死。」
「已經非常令人敬佩了,水火無情,這不是宋廠長你的過錯。」盧慧珍道。
宋其志擺手道:「我不值得敬佩,跟我一起救人的那個戰友才值得敬佩。要不是我拉著,他還要繼續衝進去,肯定有去無回,他才是真正的捨己為人。」
「宋廠長太謙虛了,」盧慧珍拿出小本本,邊記邊問,「這次救人立的是什麼功?」
「避免人民群眾受到更大的損失,個人三等功,」宋其志雖然是個兵痞,但聊起部隊的事卻很起勁,「就因為這個,連長很喜歡我,安排我做了班長,後來還親自做了我的入黨介紹人。」
盧慧珍說:「連長任命你為班長,肯定不止是因為冒火救人吧?軍事素養肯定也很過關。」
宋其志笑道:「我打架厲害啊,射擊也不錯。全軍比武的時候,我又拿了一次個人三等功。」
「宋廠長在部隊是以什麼職務專業退伍的?」盧慧珍問。
宋其志說:「大頭兵。」
「大頭兵?」盧慧珍驚訝道。
宋其志解釋說:「當時連長要幫我直接提干,讓我留在部隊。但我這人太愛折騰,立了幾次功,也鬧了幾回事兒。繼續留在部隊,指不定哪天又要犯錯誤。」
盧慧珍問道:「那你是怎麼當上的罐頭廠廠長?」
宋其志說:「直接把廠子買下來啊。」
盧慧珍驚道:「喜豐罐頭廠是私企?」
「你不知道?」宋其志也有些驚訝。
盧慧珍:「……」
宋其志:「……」
宋維揚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兩人交流,肚子都快笑疼了。
盧慧珍問:「那你怎麼有錢買下罐頭廠?」
宋其志說:「我爸也是搞企業的,嘉豐酒業的廠長。他每年能拿不少利潤分紅,這些錢都用來買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