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有個人!」
唐棠一睜眼,就見到自己面前黑壓壓地湊了一圈的腦袋。
一隻小奶貓,一條禿尾巴的癩皮狗,和一溜兒圍觀的麻雀。
她的思路斷了一秒,不知道剛才那句話是誰說的。
「快看,她眼睛睜開了!」小奶貓喵喵地嬌聲叫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湊近了瞧她,細長的鬍鬚掃到她的臉頰上讓人有些發癢。
老狗一尾巴就把它掃到了一邊去。「別瞧了,這人醒了!快,叼上這盒罐頭,老地方會合!」
幾隻動物嗖嗖地跑走了,唐棠做夢般的躺了一會兒,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聽懂了幾隻動物的對話。她不禁有些迷茫,呆了一會兒才驚然發現四周的環境有些不對。
這是一間低矮狹小的房間,土坯的牆面,□□的房梁,炕上硬邦邦地鋪了一層竹篾子,讓自己躺的渾身酸疼。她掙扎著爬起身,只見土壘的地面上只有兩條板凳,一張陳舊黝黑的木桌子。
唐棠愣了,這是哪兒?
就在她疑惑時,從外面推門進來了兩個姑娘,打頭的那個一見她就沒有好臉色,尖酸地嘲諷道:「喲,醒了就趕緊下地!大小姐,難道進了林場還指望著我們替你掙工分?」
「別說了,她不是發燒病倒了嗎?」其後的姑娘打圓場道。
「嬌氣!」王敏厲聲指責道,「這麼多下鄉的學生,怎麼就她病倒了?還不是嬌嬌大小姐的做派!」
孫淑萍猶豫地看了唐棠一眼,默默地收住了口,放下了鋤頭拿著盆去外面打水。
王敏頓時得意地沖她哼了一聲,「哼!」
唐棠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個白眼。
「你——」王敏氣得瞪大了眼睛,就連聲音都氣得發顫,「你幹什麼?做什麼怪樣子!對我翻什麼白眼?我告訴你,我家裡可是苗根正紅,你配都不配同我們站在一起!」
她霍地撂下一句狠話,轉身就往外跑,「你等著,我這就去找老隊長揭發你!」
唐棠才不怕呢,徑直從床上下了地,發現自己的雙腿軟綿綿得使不上勁,可見是先前發燒耗幹了精力。
她沉眸打量著屋裡,越發肯定自己是重生回到了七十年代。
上輩子,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她被分配到了一個邊區林場接受改造。卻在啟程的路上突然起了一場高燒,半途就被緊急地送回了城裡治病,險些要了她的半條命。
而這世,不知怎麼的,她竟然來到了林場,成了下鄉洪流中的一員。
唐棠心裡一時感慨萬千,有許多未解的謎團,而眼下根本沒有給她梳理思緒的機會。
「隊長,就是她!她剛才白了我一眼,還故意裝病不下地勞動。」王敏衝進來,指著唐棠大聲道。
她的身後跟著幾個人,都是單調土氣的黑布大褂子,補丁摞著補丁。尤其是打首那人,頭髮花白,精神矍鑠,不高的身材雖然乾瘦矮小,腰板倒是挺得直直的,走起路來極有氣勢和派頭。
唐棠當然不能任她抹黑自己,低著頭小聲地回道:「老隊長,我這病的厲害,剛醒過來,真的什麼都沒做。」
她的目光誠懇,襯著蒼白瘦削的小臉,讓人忍不住就起了幾分憐惜之情。
王敏氣道:「你撒謊!你敢說剛才沒有對我翻白眼?」
唐棠不解地望向她,帶著一點驚訝的語氣奇道:「你說我剛才頭暈的時候嗎?」她回憶著向眾人做了一遍頭暈的動作,只見一雙圓溜溜的杏眼黑白分明,快要暈倒時的確是眼白飛快地從下往上一閃而過,有點翻白眼的味道。
不過讓她做出來,非但不討人厭,反而有點狡黠俏皮的感覺。
在場的人不由齊齊地鬨笑起來。
王敏被他們笑得惱火,勃然大怒道:「不對,你這個吃粉筆灰的女兒,淨是撒謊騙人!」
她的這聲指責一出口,滿屋的笑聲立刻就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定定地看向她。
這年頭,成分問題是大事。成分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但是成分不好的人,必定是壞人。所以,所有人對成分有問題的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牽扯上什麼罪過。
王敏趾高氣揚地揚起了腦袋,就像只得勝的公雞一樣等著隊長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