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一輪火紅大日，圓圓的，就這麼直掛在天際盡頭。
北方冬季的太陽，這尤其是清早時的太陽，那可真是沒有絲毫的熱度，直接用眼睛盯住了看也是絲毫不存在問題。
陸亦軒蹲在墓碑前有時候了，腿腳都蹲得有些麻木感覺。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太陽出來的地方。
此刻這片老墳地四周被金色的陽光所籠罩，顯出一片火紅感覺，這朝陽躍起的景象，讓他呆愣了那麼片刻，愣怔地眺望著太陽爬上遠處山頭，漸漸地周遭整片山野地都變得亮堂無比，這般的朝氣景致，掃掉了他心頭的陰霾。
嘆了口氣，不再胡亂怨憤什麼了。
鐵柱同志出事與否，那純粹也都是他自找的，老大不小個大活人，不可能什麼都不懂，把什麼事都歸罪在人家宋小寧的身上，陸亦軒你是不是有些太不講理了啊！「是啊！陸亦軒啊陸亦軒，宋小寧人家真不欠你什麼啊！」
「做人最重要就是得講良心！」
「說實話這麼些年來，小寧師姐付出的可是有夠多的了，陸亦軒你心底里憑什麼那麼怨忿？」
「難不成就因為人家是國家安排的人！」
「難不成就因為人家這些年來在你身邊無條件付出的太久了，久到你已經形成了習慣，久到你已經產生了一種習慣成自然索取心態？
有天人家的付出稍稍有了那麼丁點的偏頗，你便要遷怒成仇？」
「陸亦軒，你還真特麼越來越不要臉了啊！」
啪啪啪啪……抬手甩了自己幾個耳光，又用力搖搖頭，將心底深處那些莫名怨忿之意統統摒除乾淨。
他雙手展臂面向東方的火紅太陽，放聲大吼了幾嗓子，徹底算是把心頭最後的那絲莫名其妙的情緒給擺脫開來：「鐵柱同志，你要真就這麼掛了，給你在我老師的墓旁挖個坑，這裡以後就是你的長眠之地啦！放心，咱爺們的仇，做兒子的，我一定給你報，一定殺乾淨那些南疆猴子……」「軒娃？」
「呀，牛爺，你早呀！」
正喃喃自語，不遠處忽而傳來一聲驚訝叫聲，聞聲轉頭，卻看到牛爺倒背著雙手，正自田梗間向這片老墳地行來。
「軒娃，你怎麼大清早的……剛才是你在喊叫？」
牛爺有些疑惑道。
「呃，早上起來亂喊幾嗓子，在城裡沒機會這麼放肆亂喊，到是讓牛爺你看了笑話了！」
陸亦軒咧嘴乾笑了下。
牛爺到是再沒追問下去。
片刻後自田梗上也來到這片向陽的老墳地前：「人上了年紀，沒事幹就喜歡瞎胡亂想，這幾年每天早上只要不颳風下雨，我都會來這裡走上那麼一圈，再過些年，我也就得躺在這裡面了。」
牛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陸亦軒解釋出現在老墳地的原因。
陸亦軒表情有點不自然的僵了僵。
他是猛然間醒起一件事，七九年那會兒，南疆自衛反擊的戰事突然爆發，當初二弟亦冬的部隊奉命開拔奔赴前線，一度讓他格外焦慮二弟亦冬的安危，卻不知同年也是在部隊服役的髮小牛犇，同樣也是上了戰場。
二弟亦冬的部隊是軍事院校學生兵，奔赴前線的目的和作用，多少有些區別於常規部隊。
可是髮小牛犇所在的部隊，卻沒這麼好命，和南疆猴子們一戰打下來，部隊吃了不小的虧，發小牛犇，更是就此犧牲在了南疆戰場之上。
牛犇那牛犢子，腿部中彈行動不便，為了掩護戰友撤退，抱了一捆手榴彈沖入敵群之中，和十幾個追兵同歸於盡，死得壯烈之極，最後連遺體都沒有找到……牛犇犧牲後就葬在了南疆邊境烈士墓園。
牛爺這是……這片老墳地中並沒有牛犇的墳包，但或許在牛爺的心裡，他每次清早來此轉悠那一圈，多一半目的，或許就是在默默祭奠自己的獨苗孫。
說什麼永不忘家鄉之人家鄉之水！當初在知道牛犇犧牲的消息時，他的確是很生傷感了些日子。
可惜歲月就是一把最無情的刻刀，悄無聲息之間，發小牛犇的影子，已經在他的生命里化作一團越來越淡化的虛影。
也許等再過幾十年，真正人老到不能動彈時，躺在床上追憶往昔，再能浮現起這些虛幻模糊記憶。
也許，極大的可能，這輩子都再也想他不起……陸亦軒沒有提說起發小牛犇的事情，沒必要，這會兒想起來裝那個虛偽，實在沒什麼意義。
牛爺真的已經老了許多啊！看著老爺子面對著老墳地默默地閉上眼睛，仿佛悟道般靜立不動，那老態籠鐘的臉龐上，如斧刻刀削般布滿了歲月的刻痕。
老爺子很安靜，情緒並不見有什麼大悲大泣。
或許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對於親人的故去，已經能夠淡然面對。
陸亦軒在旁也靜立下來，有些恍惚就在想，上一世牛犇沒這麼短命，和二弟亦冬，和太多太多的村人一般無二，儘管日子過的普通平淡，卻平平安安地一直活著，如今這一世這般的無情現實遭遇，這是自己重生所帶來的改變，讓身邊太多人，都開始了各自人生命運的改變嗎？
或許真是這樣吧！或許，剛重生之初那個秋天裡，自己在村里搞起什麼識字班，辦什麼夜校書屋，給村里少年孩童們天天講那什麼英雄故事，或許是自那一刻的開始，一切地未來，都已經開始向著截然不同的方向開始了變化。
牛犇最喜歡聽的就是各種英雄俠義故事。
牛犇最喜歡看的小人書，同樣也是《岳飛傳》、《地雷戰》、《地道戰》這類打打殺殺的熱血故事。
片刻後，牛爺已經完成了他的晨課。
看到陸亦軒有些失神地靜立在旁，抬手指了指那塊最高大雄偉的墓碑道：「大前天時有個女娃子來這裡祭奠，看她哭得很是傷心。
那個女娃子，軒娃你應該是認識的，她還說很對不起你，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沒說。
軒娃，你爸前些日子一個人回了村里，後來不聲不響就離開。
這次你們全家突然回村，就你爸不見蹤影，勇娃說你爸失蹤了，你那妹夫又說你爸只是去了南疆，你爸這究竟是怎麼了……」
第956章 歲月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