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時候雲鷺趕來了青泥山。
他不但安置好了戲班子和何家村的村民,還帶來了山下那些雜七雜八的消息。
譬如鳳嵩川已經率領扶靈的那隊人馬離開了大興,往京里去了。
與此同時,文笙在明河寫的那首諷刺鳳嵩川的詩也不脛而走,在大興諸縣悄悄地流傳開來。有人把它當作笑談,也有人據此私下譴責鳳嵩川的風/流荒誕,漠視百姓疾苦,愧對國主倚重。
戚琴有些失望,他最關心的兩樁事一樁是《希聲譜》,商其受傷失蹤,《希聲譜》的線索由此而斷,即使知道背後的主使是鬼公子,又不知他人在何處,另一樁是遠在海門島的紀南棠,這位他寄予了厚望的大梁將領於年三十夜裡等到舊部率隊來援,內外夾擊,和東夷人一番苦戰,終於以極大的代價突圍返回了大梁。
這是紀南棠生平所打的第一場敗仗,所率紀家軍傷亡慘重,連他自己都差點送了命。
消息傳出,在很多人眼裡,紀南棠常勝將軍的美稱是不能再提了,民間悄悄的多了不少流言和詆毀,不知京里會做何反應?
戚琴打算下山去,先在大興探聽一下風聲。
雲鷺帶了酒來,戚琴臨去,王昔衝著多年的交情不再鬧彆扭,借花獻佛,兩人一起喝了頓酒。
而後戚琴帶著雲鷺下山,將文笙留給了王昔。
文笙開始還以為自己這位師父怕是又要回房高臥,對她不理不睬,誰知老頭子帶著微醺酒意,沖她招了招手:「你來!」
他上下又將文笙打量一番,目光明亮而銳利:「戚琴可有和你講過,我傳授的東西和京里的那些樂師大不相同,可以說是背道而馳,指望著跟我學了琴就能出人頭地那可就大錯而特錯了,你也看到了,我自己尚要受惡奴逼迫,多虧戚琴援手。」
文笙一聽這話風頓時大為欣喜,恭敬地回答道:「回師父,來見您之前,這些戚老已經都同弟子說過了。」
「哦?那你說說為什麼非要跟我學琴,你就不怕步入歧途,耽誤了天賦嗎?」
若無前生的那些經歷,文笙說不定還要猶豫彷徨,但此時她卻斷然道:「在知道妙音八法之前,弟子一直認為古琴是君子用來寄託情懷之物,『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今世會有人拿它來生殺予奪,但先生之法,肯定不是歧途。」
王昔默然片刻,道:「這番說辭,聽著到是挺動聽的,希望你來日不會後悔。」
說著他站起身,酒意上涌踉蹌了一下,文笙連忙過去將他扶住。
王昔揮手道:「既是要跟我學琴,你便把戚琴這幾天教你的全都忘掉,他不懂,古琴不像管簫那些樂器,要斤斤計較圍徑厚薄,它最能體現音律本原,定一根弦為宮聲,不用管它是緊是慢,是清是濁,也不拘是正是外,五音十二律全出於自然,是謂左右逢源,調無不備,記住,能不能學好古琴,全在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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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文笙已在青泥山上住了大半年。
每日跟著王昔天不亮便早起勞作,照顧他這些年陸續栽種的那些樹木,遇上下雨颳風,還要跑到松林里傾聽哪一棵樹發生的聲音最是清脆悅耳,做下記號,以便日後好伐了給王昔制琴。
下午到黃昏,便是文笙學琴的時間。
師徒兩個都是窮人,日子過得頗為拮据,幸好戚琴沒有食言,不知他怎麼辦到的,果真將青泥山變成了王昔名下所有。
這大半年來他和雲鷺一直呆在大興,隔段時間會上山來叨擾,除此之外,山上清清靜靜,少有人至。
柴火和蔬菜山上都是現成的,每隔個三五天,王昔或是文笙會下山到附近鎮子上去買些米糧油鹽,這樣清苦的日子,是文笙前生沒有經歷過的。
不過文笙卻深感這半年的時光沒有虛度,學琴令她精神變得健旺,居於山野之間,先前柔弱的身體也大見好轉。
別的不說,這會兒再叫她隨著扶靈的隊伍步行,絕不會只走上幾日便堅持不住病倒。
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在文笙看來,自己的師父王昔就是這樣的人。
能夠窮不失義,堅持自己的道,不苟且敷衍,不妄自菲薄,這在當今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