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苑外巡邏的福康安聽得園內傳出『咿咿呀呀』的唱腔,下意識地往燈火通亮的園內看了一眼。
四下已經嚴密地察看過了,並無任何異樣。
他抬頭間,恰好見到一輪彎月剛升上梢頭。
今日本不該由他當值,只是他念著馮霽雯的交待,出于謹慎才特地頂了同僚的當值期,是想留意著可有什麼動靜變故,而今一切如常,且天色已晚,負責夜巡的侍衛們也已過來接替,他便對手下說道:「累了一整日,待交接罷,都回去歇著吧。」
侍衛們應聲下來,他則往園內走了幾步,靠在一堵月亮門旁,抱臂站定了。
他打量著戲台周圍的情形。
視野頂好的兩座亭子裡坐著的自然是皇上與太后,下方則是一眾皇子們與和親王。
倒是沒見著十五阿哥永琰。
仔細看,也沒有和靜公主。
想到先前和靜公主在養心殿被皇上斥責的傳聞,福康安心下大致明白了皇上欲拿胞弟來警告和靜公主的用意——
再去看,女眷們按著地位高低分坐在兩側,幾位年紀小的皇孫格格還有貝勒們抓著案上的點心水果,或是湊在一處玩鬧,嬤嬤和宮女們時不時地稍加制止,不敢讓孩子們鬧得太過。
因嘉貴妃未有出席,福康安便未過多留意女席,他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之後,最終落在了十一阿哥的位置上。
他今日倒不復從前的肆意說笑,其兄長永璇府上的長子綿志來他跟前鬧,他也沒有去逗弄,而是塞了一塊兒豌豆糕便將人給打發走了。
也不見他同人主動說話,只偶爾側目去看一眼聖駕所在。
餘下的時間,一雙眼睛就盯在戲台上,並不挪開。
這般本分,看來是心中發虛,打算將尾巴夾起來一段時間了。
見他拼命想要顯得安分,卻偏生有幾分猥瑣怯懦之感的模樣,又想到他的品行作風,福康安眼中不禁浮現一抹嫌惡的神色。
他懶得再多看,轉身打算出宮。
宮中既然無事,那麼他在回府之前再去一趟天牢巡視一番,今日應也就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
想到這裡,他的背頓時挺得更直了些。
有他這麼心思縝密又不嫌麻煩的幫手,她馮霽雯上輩子真不知是積了怎樣厚的福了。
他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呢?
福康安這廂剛出了西苑,那邊太后就使了貼身嬤嬤去聖前傳話。
乾隆聽罷那嬤嬤的低語,臉色微微變了變。
他不是個多麼喜歡聽戲的人,今日坐在這裡全是一片孝心使然,一雙眼睛雖是瞧著戲台上的人影攢動,而心神早不知都分到何處去了。
眼下得以認真去瞧,卻也看出了細微的不對來。
戲服行頭精緻考究挑不出毛病來,倒是「三春班」的標配,可無論大小角旦們一走一動、一甩一抬間,那氣力上仿佛總有些拿捏不准。
最緊要的還當是唱腔——沒有出錯,卻也遠沒有嗓驚四座的造詣境地。
怪不得太后使人來問他是不是換角兒了。
明知太后最想聽的是那劉鶴真,眼下顯是十分掃興,他當即差人去傳負責此事的內務府總管前來問話。
得了吩咐的小太監趕忙退下。
那邊老太后已讓嬤嬤扶著起了身。
愉妃眼皮活絡,也隨之起了身,攙住老太后一隻手臂,笑著說道:「起風了,太后受不得涼,臣妾陪著您回去說說話兒,十格兒也同去吧……」
和恪卻不懂,她只見得戲台上熱鬧,一時不願走,就抬頭央著太后:「皇祖母,咱們看完再回去可好?」
到底是小孩子,成日拘在宮中,見著了新鮮的場面未免眷戀。
老太后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拿下巴微微點了點戲台的方向,講道:「這戲算不得好,回頭皇祖母讓人請個好班子來給你唱……」
她話音未落,就見戲台上本該佇立左右的『孫權』與『賈華』忽然上前了數步。
老太后氣得生生笑了一聲。
這越唱越亂的陣勢,究竟是哪裡尋來的野雞戲班給自己加戲?
「甭唱了。」她到底忍不住開了口,臉上不見怒意,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