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那日,在相國寺的賜粥會上,顧錦之遠遠看到了金玲瓏,她稚嫩的嬌軀包裹在華麗的禮服里,沉重的鳳冠壓在她的頭上,更顯得弱質纖纖。
顧錦之就想起那個春天的下午,勉強紮起雙丫髻的小姑娘穿著水紅的衫子,在陽光下奔跑,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就像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也只有兩三年而已,他還在等著她長大,可這朵花尚未綻放,就被人搶先一步摘走了,還摘得那麼狠那麼絕,讓他連搶回來的餘地都沒有。
睿親王仗勢欺人,強娶豪奪,自從傳出賜婚的消息,至今已經快一年了。這期間,金五嫁進睿王府,且,大婚才一個月,睿親王的兩位美妾就抬進府。
顧錦之常常想,換做是他,寧可和家裡大鬧一場,也不會剛娶妻便納妾的。
何況那個人還是金五。
春水般明媚的金五。
顧家已是花至荼靡,他這一生也不會如父親那樣冠甲三軍。縱是姐妹們不喜歡金五又如何,他可以帶上她離開京城。他不會把她關在後宅里,他會帶她四處走走,江南看春,塞北賞雪,讓她永遠做那個春日裡在山野間奔跑的小姑娘,鮮活靚麗。
接下金家三爺的案子,顧錦之走出西城衙門,抬頭看向天空。初春的天空藍得透明,他似是已許久沒有看過這麼藍的天了。
金玲瓏以後還會記得他吧,她不會忘記他們還沒有比完呢。
他帶了十幾人,騎馬去了外城。
次日一早,玲瓏便帶著杏雨、紅繡、紅綃和煙霞去了水月庵。
水月庵在外城的城南小風山上,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雖然比不上相國寺和永濟寺,但卻因是庵堂,反倒更受大戶女眷的信賴。
睿王府里提前幾日便給水月庵送了帖子,待到玲瓏一行剛到山門,便有監院普渡師太帶領大大小小七八個尼姑恭候在此。庵內一片寂靜,只有青衣小帽的女尼出出進進。卻看不到香客,想來得知睿王妃駕到,庵堂里便謝客了。
水月庵的主持師太普慈,六十開外。甚是健談。待到玲瓏一行稍事休息,普慈便親自陪著玲瓏到大殿裡依次參拜。
玲瓏拜了觀音,讓杏雨添了五百兩香火銀子,為母親和顏栩各點一盞長明燈。她想了想,又給金子烽點了一盞。保佑金子烽平平安安,只要他能安好,母親一定高興吧。
點完長明燈,普慈請了玲瓏到專門接待貴客女眷的雲房裡小憩。
「王妃,這茶用的是去年存下的露水,您嘗嘗看?」
玲瓏品了一口,微笑道:「大師真是雅人,這太姥銀針上下錯落,宛若雨後春筍,湯色清澈清亮。甘醇清鮮,實乃茶中佳品。」
普慈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水月庵能在京城多年香火不衰,靠的就是京城裡的這些貴婦人。普慈甚擅辭令,得知睿王妃要來上香,她便提前把睿王妃的出身打聽清楚。
睿王妃是金家的,其父雖是進士,但金家至今也只出過兩個進士、三個秀才,算不上名門,連書香門第也算不上。頂多是個略通文采的商賈。
但凡這種出身的女子,又嫁入高門,最是想要改頭換面,與名門大戶的貴婦結交。還喜歡做道場,盡一切可能,洗去身上的銅臭之氣。
眼前的睿王妃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樣。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鵝黃薔薇纏枝妝花褙子,茜紅色二十四幅梔子花湘裙,梳著牡丹髻。綰著珍珠發箍,並插兩朵酒盅大小的蜜臘鑲寶石芯子大花,濃淡相宜,卻又不失貴氣。
欺霜勝雪的鵝蛋臉,胭脂淡淡暈開,因為年輕,抹了脂粉也是均勻潤在臉上,光潔如玉。
得體的穿著,精緻的容顏,再加上不俗的談吐,普慈對這位年紀輕輕便已氣派非凡的王妃更是高看一眼,這位睿王妃,真是不像是出身商賈的。
她又打量站在玲瓏身邊的四個丫鬟。兩個大的一個穿著雪白綾子襖,一個十五六歲,粉紅色掐蔥綠芽邊比甲,戴著赤金鑲芙蓉石的鳳頭釵,戴著累絲金鐲子;另一個十七八歲,穿著豆青色掐丁香芽邊比甲,戴著足銀福字釵,手上是足銀的龍蝦鐲子。兩人都是粉面桃腮,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府里一二等的大丫鬟氣派。
普慈的笑容便更加和藹,言語更加恭敬。
玲瓏便和她說起京城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