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倒快,婉婉怏怏調開視線,問銅環:「給太妃的禮物準備好了罷?」
銅環道是,著人把漆盤呈上來,「咱們大鄴公主下降,頭回見舅姑,賞賜的東西都有定規。因著老王爺薨了,殿下只需預備贈太妃的物件,衣裳一套,手帕一盒,另有梳妝匣子和澡豆袋,並銀器三百對。藩王府里有三位庶福晉,兩位小爺,該籌備的東西,一應也都置辦妥當了。」
婉婉點頭,這麼一大家子人要見,也夠受的。好在跟來的人都很靠得住,不擔心在禮節上失了分寸,只不過昨兒畫舫到了南京,迎親的隊伍直入公主府,南苑王在外的威望大概是要打折扣了。朝廷定下的章程她不得不遵從,但在她個人能力所及的範圍內,還是可以略作調和的。
她抿了抿頭髮,對南苑王一笑:「老王爺不在了,我也不得拜見,回頭入家廟上柱香吧,王爺也好告慰阿瑪在天之靈。」
她忽然跟他同稱阿瑪,實在叫他受寵若驚。原本以為她的不滿會蔓延到其他方面,可是並沒有。若說她是慕容高鞏的親妹子,有時候真有點信不及,當今皇帝是文人做派,尤其注重細節,也愛睚眥必報,她卻識大體,知道不讓人在瞧得見的地方詬病。可惜是位公主,屈了才,要是為王為侯,大約是塊治世的好材料。
不得不說她懂得收買人心,一點小恩小惠就足以讓他心存感激了。他拱手向她長揖,「多謝殿下。」
她輕輕頷首,大衫下的蟒袍領褖露出一截素紗中單,把纖長的頸項稱得異常玲瓏。內侍挑起香爐在前引路,她比了比手,示意王爺先行,也算成全了他夫唱婦隨的面子。
他不由輕笑,甚好,有婦如此,都是他的福澤。他在前面緩行,能聽見她跟隨在後珠玉輕搖的聲響,一波波蕩漾,莫名讓他感覺心安。
婉婉一路垂著眼睫,偶爾也會抬起眼觀望,他就在面前,個子那麼高,大概是常年練武的緣故,好像比廠臣還要魁偉些。玉帶鉤束出結實的身腰,下裳顯得格外的長,單論模樣,確實稱得上容止可觀。如果前幾回見面產生的好感能延續,或者她會慶幸嫁了他,現在呢,隱隱有種失之交臂的遺憾,果真天下還是沒有那樣的完人。
至於這個公主府,她到現在才有空細看,南方的屋舍和北方不同,院子曲折些,最深的感觸就是門建得特別高,幾乎和屋檐相接。中間三扇對開闔的小門相拼,如果只開其中一扇,那便是又窄又高,一線天似的。
門高了,門檻也相應加高,婉婉下意識比,再差一點兒就及她的膝蓋了。這算怎麼回事,尋常過日子,也像禁足一樣嗎?
繞過了一個栽著芭蕉樹的小院才到前廳,南苑太妃已經在東堂落了座,慈眉善目的婦人,穿著琥珀色團花褙子。因為孀居的緣故,即使兒子大婚也不著艷色,只在領上壓了一對嵌寶石蓮花金扣,細微之處可見一斑,應當是個看得開,會受用的人。
他們從門上進來,她站起身相迎,打量新媳婦的眼神充滿了歡喜和滿意。
婉婉進門前還有些緊張,等見了人反倒平靜了。她在宮裡長大,當然不會有妃嬪抱怨太后的不是,但婆媳之間難相處,這是一早就聽人說過的。她來時也唯恐這個婆婆橫眉冷眼,畢竟大婚當天的儀俗都反了,多少會惹她不快。沒想到她臉上竟毫無怨怪的神色,寬和大度從她的眼睛裡直接流露出來了。
女使燃起了香,執事引她到拜位上,她平掖兩手舉於眉前,對太妃拜了四拜。但凡尚公主的人家,在對待公主媳婦的禮儀上有一定的規矩,普通人家公婆受禮理所應當,就算跪地敬茶,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但擱到帝王家,那就大大不一樣了。公婆受禮過後,必須起身還禮,公主四拜,公婆還兩拜。當然禮不是白還的,公主有物饋贈,至於究竟算是孝敬還是賞賜,那就全看個人見解了。
太妃不是個小家兒氣的人,道了謝,接過漆盤交給邊上服侍的,自己親自來牽婉婉入座,頗有些唏噓地感慨:「殿下大約還不知道,我和你母親徐娘娘,在閨閣中就交好。朝廷指婚,你母親進宮侍奉孝宗皇帝,我奉旨下嫁南苑,一南一北相隔幾千里遠,自此聯繫才漸漸少了。你也曉得的,藩王無旨不得入京,我每常想你母親,就和良時的阿瑪哭鬧。後來總算有了機會,孝宗皇帝辦藩王大宴,我隨良時的阿瑪進宮看望徐娘娘,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