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火油瓶真是厲害!」王翊站在後方,看著一叢叢炸起的橙紅色火焰,對張黎道:「日後投擲科目還是得抓緊,聽說咱們在這塊訓練成績上一直比不過第三師,那怎麼行!還有就是得有火銃,咱們殺手局也不能一直拿著刀槍跟人傻傻拼命。現在傻子都看出來了,火銃到底要厲害得多。」
張黎看著前面烏壓壓一"bo bo"衝上來的蒙韃,良久方才鎮定心神,道:「拿了火銃,一旦被貼身就沒辦法了。」
「背把長刀唄。」王翊道:「十步開外用火銃,貼身了就用長刀。」
張黎想想也有道理,道:「我見書上寫的,西方魯密國進呈過一種火銃,前面是火銃,後面的槍托是彎刃,射完之後倒過來就能砍殺。就是容易誤傷自己,咱們又強調陣法,很容易傷到同袍。」
王翊不以為然,道:「咱們是天天要操練的官兵,又不是那些鄉勇。這都能傷到自己人實在是蠢蛋!」他頓了頓,看著幾杆長槍捅死了一個蒙韃騎兵,又道:「實在不行,三眼銃也是可以考慮的。」
「除了重些,倒也不錯。」張黎十分不適應前面廝殺,後面的主官卻是談笑如故,顯得頗為侷促。
王翊看到張黎這副模樣,又覺得有些好笑,道:「翰民,你第一次上陣是什麼時候?」
「去年,投軍之後三個月,藁城之戰。」張黎挺了挺胸。
「呵呵。」王翊輕笑一聲。
張黎聽出裡面的不屑,不服氣道:「百總第一遭上陣又是何時?」
「不知道。」王翊隨意道:「從記事開始就在打仗,從未停過。」
張黎茫然以對,懷疑這個少年百總是否在吹牛。
王翊認真道:「你是有錢人家出身吧?還讀過私塾,差點就進了學?」見張黎微微點頭。王翊又道:「我從小跟著父親在流民大軍里討生活。白天學殺人,晚上學識字。從這個匪營併到另一個匪營,有時候莫名其妙就打進了縣城搶糧搶銀子,有時候還在夢裡就換了大王。等你閱歷多些,就跟我一樣了。」
這其中多少也有王翊吹牛的成分。不過效果很不錯,果然將張黎這個棄筆投戎的參謀唬得一愣一愣,再不敢以少年人視之。
不過在生死問題上,王翊的確比旁人見得多。非但見慣了沙場上戰死,還習慣了各種凍餓而死。從小到大耳濡目染,要他珍惜生命就是個笑話。
——生命有什麼好珍惜的?一死一大把。
王翊將注意力放在蒙韃那邊。他們在接連沖了數次之後,竟然還沒有改變戰術,真是一幫死腦筋。王翊心中暗道。
天光漸漸黯淡。
蒙韃仍舊固執而殘忍地衝殺著,只有每一波都衝到了極致,方才退回去重新整隊再次衝過來。
隨著體能的消耗,明軍的戰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增加。王翊索性帶著直屬隊填補到了第一線。又臨時拉了民夫作為壯丁,擔任輔兵任務:主要是壯士氣,嚇唬對面的蒙韃。
「百總,各旗隊的傷亡都有點大,是不是先撤回城內。」周訓導親自找到了剛剛從短兵相接處退下來的王翊,沉聲問道。
王翊殺得雙眼通紅,從喉間發出兩聲怪異的聲響。方才嘶啞道:「死了多少?」
「近三成。」
「三成都不到撤什麼撤!」王翊橫眼瞪了過去:「咱們坦克司是什麼營伍!才戰損三成就撤,難道是工兵營麼!從傷員中徵召能上陣殺敵的,咱們反攻一場。」他望了望天色:「打完也就該吃晚飯了。」
……
天上已經出現了一顆顆亮星,殘存的光亮使人勉強不被地上的屍體絆倒。
岱森達日看著這道怎麼都沖不過去的簡單防線,心火燒得唇邊冒泡。他想不通,為什麼這支明軍死傷慘重之下竟然還不投降、逃跑,反倒還能集結起整齊的陣型。
突然之間,一聲穿雲崩石的號聲讓岱森達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明軍竟然走出了工事,人挨人,肩並肩。手持長槍朝自己這邊大步踏進。
如一的步伐踩得大地震動。地上的石子紛紛跳動,仿佛急不可耐地想加入這場血腥盛宴。
天空中傳來歸巢的鴉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