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桃忍不住又笑了。
明朝並非沒有市舶司。正式名稱為市舶提舉司,歸各省布政使司管轄,以從五品提舉為主官。
各省市舶司設而又廢,廢而又設,反覆無常,唯有福建市舶司從萬曆中開設以後,就再也沒有廢過。
可惜鄭芝龍不讀書,不知道國朝典故,被福建巡撫張肯堂坑了一把。如果是朱慈烺處在鄭芝龍的位置上,根本不會請示開市舶司,直接由福建布政使司請吏部補個市舶司提舉就行了。
張肯堂是松江府華亭縣人,天啟五年的進士,徐光啟的同鄉,大儒朱舜水的老師……果然老於政事,坑人於無形。
朱慈烺瞬間對他的感觀便好了起來。
現在福建挑了頭,山東、天津、廣東反倒沾了光,正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過市舶提舉司的管轄權不能放在各省。」朱慈烺道:「提請內閣票擬:由朝廷設市舶提舉總署,直轄各省市舶提舉司。所有關稅,先入國庫,然後再還債。」
「殿下,同樣是收稅,市舶司不歸入課稅司麼?」姚桃又問道:「也不歸入戶部?」
「市舶司非但有課稅之職,還有把守國門之用,單獨放出來比較好。不過以後市舶提舉總署由禮、戶、兵三部選侍郎共同署理。」
姚桃就是欽佩皇太子這等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把握之中的本領。這等國家大事,尋常人不想個頭痛失眠哪裡能想明白的?偏偏這位小爺侃侃而談,舉手間便顧及了各方權責,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所以還要讓那些出資豪商報上名號,市舶總署每月會按時將銀子送到各家手裡。」朱慈烺道:「跟他們各省說清楚,不能少於兩百家。」
「啊?殿下,既然收了銀子,為何還要整出這麼多人來?」姚桃有些不解。
「姑娘啊,」朱慈烺被姚桃問得無語了,「如果一家出錢,那市舶司豈不就是他家的了?人多勢眾,人多口雜,把這個盤子做大些,鄭芝龍等地頭蛇是不是就不能一手遮天了?」
「殿下所慮極是!」姚桃佩服道。
「你還是沒懂。」朱慈烺看了姚桃的目光,搖頭道:「市舶司終究是朝廷官署,焉能讓富戶把持分潤?咱們現在是人窮志短,指著他們的銀子,不得不低頭。日後終究是要將這些權益收回來的。你說,是從一家人家手裡買方便,還是從兩百家人家手裡買方便。」
姚桃果然愣住了:當然是從一家人家手裡買方便呀!只要套個罪名上去,不是轉手就回來了麼?這兩百家……那就要興起大獄了。
朱慈烺雖然聽不到姚桃的心聲,但從她眼中卻看到更深的迷茫,只得解釋道:「國家太平之後,還是得行寬政。天下的錢那麼多,朝廷是賺不完的,我朱家也是賺不完的,與其讓富家與朝廷離心離德,不如定下規矩,一同賺錢,這樣不是更好?」
姚桃恍然道:「確實如殿下所言。臣這些日子常在思索殿下曾說過的官紳一體納稅,想來想去不知破解之法。適才聞殿下所言,這『一同賺錢』四字實在是其中精要。」在執掌財政這些日子以來,姚桃對國家經濟運作也有了大致的概念。又因為處在戰爭時期,強兵、足民兩手都要抓,都要硬,對經濟發展需要的成本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果深入淺出地說來,便是:富家要賺錢,天下首先得太平;天下要想太平,就得有強兵拱衛。那養兵的錢該誰出?只讓朝廷出錢養兵,而富家賺了錢卻不給朝廷分潤,哪有這樣的道理?
只有富家朝廷都賺到了錢,天下才能太平,大家才有好日子過。大明之前就是太過藏富於民,以至於朝廷積弱,軍備馳廢。
「但是殿下,臣最近又在想:這天下的銀錢恐怕是有定數的……」姚桃猶疑道。
「在一定時期,一定技術條件下,自然資源是有定數的。」朱慈烺道:「但社會財富卻會隨著人們的創造革新而增加。」
姚桃似懂非懂。非但她相信社會財富是個定值,就是其他許多戶部官員也都是這個想法。正是基於這種偏頗的認識,大明對於「與民爭利」這個問題才會極端敏感。從朱元璋開始,就大力實行民營私有制,將許多國家資產分給私人,也就是「民」。
兩百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