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素瑤知道這些事之前,朱慈烺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因為這事就連吳甡、孫傳庭這樣的親信大臣都不能說。如果真去找他們商量,非但不會得到有用的建言,反而會被人家從心底里看不起。
因為很可能,他們本身就是這件事的推手。
皇權、臣權就如黑與白組合成的陰陽太極圖。當兩者處於平衡狀態時,兩條陰陽魚和諧遊動,太極圖推而轉動,達到天下太平的效果。這就是為何歷史上的明君大多強調「納諫」,因為「納諫」本身就是君權的退讓,幫助臣權振作,推動整個天下完美運作。
皇帝強勢如太祖、成祖、世廟,或是宰輔強大如夏言、徐階、張居正,都會導致國家陰陽不調,甚至陰陽相衝。重則屢興大獄、血流成河,輕則因人廢言、政務凋零。
宰相要調理陰陽,正是源出於此。
跟陸素瑤這個幾乎什麼都不懂的人說完,朱慈烺也輕鬆了許多。人類總是需要同伴的,這種社會屬性鐫刻在每個人的基因之中。
「殿下,按現在該怎麼辦?」陸素瑤問道。
有時候世事就如同開卷考,所有東西都放在面前,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正確的應對行為。
「當然是交給有經驗的人去做。」朱慈烺心中泛起一絲溫暖。
普天之下,誰的黨爭經驗最豐富?誰十七歲就介入黨爭?誰在黨爭中又當選手又當裁判?誰被結黨的大臣玩得頭暈眼花樂此不疲?
當然就是崇禎皇帝。
朱慈烺只是簡單地說了說江南和朝中的風向,提到了錢謙益下獄待勘,崇禎帝便以其豐富的經驗、敏銳地直覺,一針見血說道:「這是黨爭!」
準確地說,這是黨爭的第一階段:秣兵厲馬,紮營布陣。
不用過多久。就會呈現出大明黨爭的第二階段:各方人馬就位,紛紛上表,劃清界限,亮明身份。
最後才是世人普遍知道的第三階段,大決戰:雙方互相攻訐對方乃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指責對方結黨營私。擺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姿態,等待皇帝做出最終裁判。
在這個過程中,皇帝偶爾還要用廷杖、詔獄來解決一些局部戰鬥,殺一些六品七品的爪牙小官,流放一些四品五品的主力骨幹。最後的大決戰則是一品、二品的主帥干將對陣,勝利者或是巋然不動,或是位極人臣;失敗者或是自請致仕、或是捉拿下獄。
決戰之後,有人死灰復燃,有人補缺上位。有人無端歸隱……等戰場打掃完畢,朝中入閣的入閣,坐堂的坐堂,收拾人馬,準備下一次黨爭。
「皇太子打仗、民政都有可圈可點之處,只是這朝爭卻非他一介孺子能夠掌握的。」崇禎終於等到了在皇太子面前展現帝王之術的機會,興奮之情不亞於拿到了北直方面的捷報。
他以前最恨的就是大臣結黨,對於黨爭簡直深惡痛絕。不過這回嗅到黨爭的氣味。倒是頗為期待。
「我兒當好生學,以免日後主政。被奸臣所誤!」崇禎說得豪氣干雲,好像忘了自己曾經說過「文臣各個可殺」的話。
「兒臣謹遵命。」朱慈烺目的已經達成,告辭而出。他本想給皇父一個充滿崇拜的目光或者表情,無奈臉部肌肉略有僵硬,而目光清冷已成自然,索性還是不要畫蛇添足。
崇禎帝果然是個老手。在第一階段閉口不言,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他要等到第二階段,人馬到位,才能判斷誰是君子,誰是奸臣。
殊不知。一旦決策者預設了立場,然後對號入座,就表明自己已經被拉下了水。
一旦皇帝下水,那太極圖上的陰陽魚也就亂了。
最終結果不論誰輸誰贏,都是大傷國家元氣。
而且崇禎當了十八年皇帝,陪大臣們玩了十七年黨爭,完全沒有想到「信息不對稱」。他以為對自己的大臣了解頗深,實際上每次殿試能記住三鼎甲的名字就很不容易了,對於文官之間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人情動態,比陸素瑤的程度還不如。
而且一旦開戰,文官們會擺明立場,但這個立場卻不是人人都能看出來的。有的故布疑陣,有的裝作中正,有的貌若忠厚,有的明褒實貶。這些人任選一個放在後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