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吳甡已經基本摸清了這位務實皇太子的脾性,知道他拍腦袋想問題很少考慮感情,尤其是別人的感情,真正重視的只有現實利益。這若是讓孔府那些人知道,難免成了朱家「小家子氣」的佐證。
「殿下是怕沒人種地?」吳甡反問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
「殿下其實不用為此苦惱。」吳甡換了個角度,先解決種地人口的問題:「北方田地原本就比之南方貧瘠,故而在江南種桑樹、菸草,一畝地就能活一戶人家;在湖廣豐腴之地,兩畝地也能活一口人。
「可在北方,四畝地都未必能活一口人。如今山東安置的流民,大多是每人給地數分,一戶人家不過一畝、兩畝,還得靠朝廷救濟才能活下去。待北方安定之後,朝廷大可從山東遷徙流民回鄉,每人給五畝地,再加上故土之情尚在,那些人肯定不會捨不得走。」
吳甡說完,靜靜看著朱慈烺,等待皇太子說話。
「山東也是個土地貧瘠的地方,這些流民返回秦晉北直之後,倒是可以讓出許多田地。」朱慈烺點了點頭,依稀記得前世滿清入主中原之後也曾從山東移民兩百萬去河南、北直,可見山東人口應該還是充裕的。
「不過先生……」朱慈烺頓了頓:「即便不是出於勞動人力考慮,畿輔之地的百姓難道就棄之不顧了麼?」
「殿下真乃仁心宅厚,」吳甡言不由衷道,「只是微臣卻在想日後光復遼東的事。」
「哦?」
「行軍打仗的確非微臣之能,」吳甡先解釋一句,「不過微臣卻能『觀勢』。」
朱慈烺靜靜等吳甡說下去。
「戰國神童魯仲連之師,姓徐名劫者,善於勢數之學,微臣不才,也曾揣摩一二。」吳甡先介紹了這門絕技的來歷。也算是出於找「道統」的習慣。
「時當闖逆肆虐,大勢在彼而不在我,故而殿下避敵鋒芒,保留實力,此乃上佳之策。而如今大勢在我而不在東虜,故而東虜若是有些頭腦,斷然是要撤回關外之地。生聚教訓。」
「等我軍光復北京,固守三邊,到那時,我與東虜之間的勢數,並非我長敵消,而是兩相持平。」吳甡頓了頓。發現皇太子沒有任何疑問,方才繼續道:「等我軍出關復遼時,大勢又轉到了東虜一邊,最終再次演變成萬曆以來的虜亂。」
「先生打算如何逆轉這大勢?」
「百姓!」吳甡道:「我軍能得勢,無疑靠的是百姓。誠如唐太宗『載舟覆舟』之喻,如今這些百姓正是我朝的載舟之水。」
「那為何……」朱慈烺一時還沒轉過彎來。
「殿下,遼東沒有水載我朝大軍這艘大船。不如放水過去。」吳甡毫不隱晦道:「讓東虜擄掠了這些百姓,看似他們占了莫大的便宜,實則卻是在給自己挖墳掘墓。有這些難民在遼東,一旦我大軍復遼,傳遞消息、打探地形,必然無不便利。」
朱慈烺心頭一跳:如此陰險惡毒連自己人都算計進去的思路,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而且日後朝廷大軍光復遼東,如何對待滿洲諸申?我朝誇誇其談者尤多。若是大開殺戒,勢必留下暴君之名。萬一不能盡滅韃虜,反倒結下血仇,如蒙韃故事,必成我大明邊患。」吳甡道:「若是我朝在遼東本就有十數萬百姓呢?情勢又是大大不同。只要漢人多,行漢化,不出三十年。遼東皆是我漢民,哪裡還有韃虜?此為變夷為夏之策。」
朱慈烺聽得眼皮直跳,突然想起吳甡當年在牢中與自己說的背倚江南立足山東之策,如今再見這「變夷為夏」之策。果然不愧他這閣輔之才!
「變夷為夏,復遼為中土,根本就在百姓口數。」朱慈烺點頭道:「若是只以充軍發配來實邊,百十年都未必能積足人口。」
吳甡聽了朱慈烺此言,欣喜道:「想遼東本有三百萬漢民,可見其地足以滋養如此之多的百姓。到時候只需要將被東虜擄去的百姓就地安置,人給地數畝,置縣設府,使男有分,女有歸,何愁不能鞏固此地?」
華夏從秦朝建立開始,就從未停止過國內移民。然而每一次移民都是血與淚之路,因為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前往一個陌生得幾乎不曾聽說過的地方。國朝建立之
四五四 但得飽掠速颺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