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敲門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
吳家家主膽戰心驚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顫聲道:「這大半夜的,又是什麼事啊?」
吳家娘子也被驚醒了,道:「快穿了衣服去開門吧!前幾日不是還有人砸門不開,坐了個『違抗滿洲』的罪過,全家都被殺了。」
嘭嘭嘭!嘭嘭嘭!
並非只是吳家,整條街坊都響起了暴戾的敲門聲。一時間,小兒哭啼,女人尖叫,徹底打破了夜的靜謐。
嘭!
門板終於被砸開了。
幾個身穿對襟馬褂的清兵衝進吳家院子,凶神惡煞一般,見門就踹。吳家原本也是有下人的,從滿清入關之後就養不起了,只能遣散。如今一家三口,吳氏夫婦住在主屋,兒子吳不成住在偏廂,都還沒有穿好衣服,便被清兵拉到了天井裡,被一排長矛抵著。
吳家當家看到兒子老婆都被扯了出來,那些清兵又是來者不善,連忙叫道:「兵爺!我們家是良民啊!真是良民啊!」
從清兵中走出一個漢人模樣的長官,操著遼東軍話喝道:「大軍征糧!一人八斗米!你家三口人,該繳二石四斗!快快繳來!」
吳家當家當即眼淚都下來了,哭道:「長官,老爺,我家小門小戶,哪裡能存得兩石米啊?」
兩石米是三口之家半年的口糧,這個年景誰家能存這麼多米?那些清兵卻是不管,只見那長官手一揮,清兵只留下五六人看著他們,其他人都衝進了屋裡,能拿則拿。不能拿的便乒呤乓啷砸了個稀爛。
吳家三口人天寒地凍跪在院子裡,又冷又怕又怒,只能抱在一起痛哭。
「別砸了!兵爺!我家糧食都在廚房米缸里呢!真的!」吳家女人哭喊道。
不一時,果然有清兵從廚房裡拎了大半袋子米出來,大約有三斗上下。那長官冷笑一聲:「只有三斗米?連一條命都買不到。」他揚聲喝道:「遵領聖旨!凡是不足八斗米者。殺!你們莫要再貪那點小便宜,命丟了可什麼都沒了!」
他這殺氣騰騰的話一出口,幾個清兵暴喝一聲,長槍指向地上吳家三口。吳家只是哭,哪裡能變出糧食來?
……
「啊!」
「娘!你們殺了我吧!不要殺我爹!」
「啊!」
……
隔壁院子裡傳來嘶聲裂肺的哭喊聲,都是多年的鄰居。吳不成當即就認出了隔壁人家的聲音。他登時清醒過來,連忙跪地磕頭道:「老爺!我家還有銀子!用銀子抵能成吧?求滿洲老爺放我家一條生路!」
「一兩銀子一斗米。」那軍官冷冷道。
太平時節,一兩銀子都能買兩石米。就算是崇禎朝米價上漲,大部分時候也就是一兩一石的價錢。就這北京城裡已經怨聲載道,期盼著闖王來了能夠過上好日子。然而現在,人家拿著刀槍跟你開價。莫不成還能討價還價?
「有!有!我有!」吳不成連忙抬起頭,頂著一臉泥土,道:「就在我屋裡床下,有個罈子!是我存的工錢。」
在瘟疫爆發之前,吳不成在一家煙火鋪子裡做工,頗受掌柜的賞識,月錢有一兩銀子。在北京也算是小康之家。這些銀子本來是存著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是沒能存住。
一個清兵很快就提著一個罈子出來,往地上一砸。陶土罈子頓時粉身碎骨,三個銀錠子和一把碎銀滾落出來。
那軍官用腳撥了撥,撿起一個銀錠子收在腰間,其他的才讓清兵收在口袋裡,道:「算你們有五兩銀子,折抵五斗米。」
「那一個銀錠子就是五兩……」吳不成失聲叫道。
軍官飛起一腳,重重踢在吳不成臉上。
吳不成慘叫一聲仆倒在地,過了兩息方才吐出兩顆斷牙。滿嘴的血。
「軍爺饒命!我家還有,還有十兩銀子的棺材本。求老爺開恩。開恩啊!」吳不成他媽抱住兒子,連忙道:「就在神龕後面,有個首飾盒子。」
一個清兵快步進了主屋,不一時就聽到掀倒了神龕的聲音。那清兵拿著首飾盒出來。當著軍官的面打開,果然躺著兩錠五兩的銀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