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呵呵一笑,道:「劉公公,小奴跑了京城十來家澡堂子,好不容易打聽得公公家裡。公公就這麼一句話打發小的,太也絕情。」
劉若愚被王平道破隱情,卻也不羞,長嘆一口氣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雖然安心閒適,但家裡總是要吃飯餬口的。總盼著哪家宗府招人,好去謀個差事。王公公若是有消息,也請照拂則個。」
「劉公公,」王平裝出一臉詫異,「太子徵辟,這豈是尋常王府比得了的?再者說,如今鬧賊,萬一去了地方上,整日裡得多提心弔膽啊?」
「唉,這也是顧不得。」劉若愚做出一臉無奈:「就算是郡王家也比去東宮身邊好些啊。」
「願聞其詳。」
「敢問公公,田存善是誰名下的?」劉若愚問道。
王平一愣,暗道:這老貨果然不愧是摔打歷練出來的,真真是一語中的。田存善是徐應元門下的,比劉若愚矮了一輩。若是劉若愚到了東宮身邊,田存善肯乖乖服軟麼?中官也是官,是官就有官場,官場重資歷,因為資歷就是權柄。
權柄!
古往今來也不見有幾個人肯將這東西乖乖送人的。
「劉公公不肯去,小奴豈不是辦差不力?」王平苦笑道:「公公是不知道,如今這位東宮可是英明之主,但凡辦事稍有些不順心,便少不得一番呵斥。」
「哦?這倒是願聞其詳。」劉若愚玩這手欲擒故縱,本就是想從王平嘴裡多掏點東西出來,順便看看東宮裡的布局。否則貿貿然衝進去,敵我不分,情勢不明,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是衝著鹹魚翻身去的,豈是為了白白送死?
「東宮甚肖陛下。」王平道。
劉若愚微微點頭,等著王平再吐點乾貨出來。
王平又道:「賞罰有信,重賞重罰。田存善剛任東宮典璽的時候,田國舅私下裡給了他不少賄賂。那時候田妃正得寵,膝下還有永王慈炤和悼靈王慈煥。」他說著,看了一眼呆立一旁,手裡提著木桶的男人。
「是我侄兒,無妨。」劉若愚淡淡道。
王平自然而然道了以聲「是」,旋即反應過來,剛才竟然被劉若愚淡淡一句話帶進了彀中,好像成了他的徒子徒孫一般。他尷尬地乾咳一聲,繼續道:「那是崇禎十二年的事,田存善欺負東宮年少無知,事也做得不機密,竟被東宮知道了。」
劉若愚盯著王平,讓他繼續說下去。
王平一個恍惚,眼前看到的像是身穿四爪蟒袍的提督太監,而非衣衫襤褸的落魄老頭。他定了定神:「後來,東宮要泛舟湖上……」
劉若愚手指一跳,卻仍舊不動聲色,心中暗道:田存善恐怕沒有下手,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了。
「東宮要泛舟湖上。」王平重複了一遍,頓了頓又道:「而且不肯坐大船。」
「船上就一個田存善?」劉若愚心中卻道:太子倒是聰明,若是小船,身邊只有一個太監跟著,他若是有個意外,那田存善也沒有逃生之望。
「是。」王平道:「另外有東宮侍衛、大漢將軍、騰驤衛的人駕船圍在四周,都是熟悉水性的。」
「規矩如此。」
「後來,太子玩的皮球落到水裡了……」王平賣了個關子,「劉公公以為,是誰去撿的?」
「田存善?」劉若愚見他這麼問,就知道答案了,卻又眉頭一皺,道:「但不應該啊?田存善不能離開太子半步,當命那些侍衛去撿。」
「是,理該如此。」王平道:「但太子早就下令周圍的船散開,又對田存善說:『你若不下水去撿球,我便親自去。』嚇得田存善不得不除了衣冠鞋襪,跳進水裡,當時可是十月啊!那水冰涼冰涼的,誰能吃得住?」
劉若愚搖了搖頭。
王平繼續道:「當時周圍的侍衛散得遠,湖上風大聽不見話,見田存善下水,不明所以,紛紛移船靠近,卻只見太子掄起木漿就朝田存善腦袋上打了過去。」
劉若愚眼角一跳。
「見太子要殺人,誰還敢靠近?」王平冷笑一聲:「田存善倒是會水,一個猛子紮下去,避開了那一擊。等他再露出頭,卻見太子抓著木漿,歷數他賣主求財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