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隊伍終於站定腳步。
馬匹打著響鼻,噴出一團團濃霧。
朱慈烺騎在馬上,能夠清楚地看到李自成的容貌,以及他標誌性的寬檐斗笠。
李自成眯起僅存的一隻眼睛,打量著尚未長出鬍鬚的朱明太子。他知道對方年紀不大,但沒想到竟然年輕到了這個地步。
「李自成,」朱慈烺喊道,「還以為你會穿龍袍出來。」
李自成沒想到朱慈烺竟然以這種口吻與他說話,頗有些失望。他本來還想看著這個沖齡太子暴怒的模樣,說不定出言挑逗幾句就會自己送到嘴邊。
——不過眼下也和送到嘴邊沒有區別了。
李自成臉上浮出一股笑意,正要說話,卻聽見寒風中又傳來朱太子的聲音。
「你也知道不得天命僭越稱帝是會被雷劈的吧,所以不敢穿你的偽龍袍出來。」朱慈烺歡樂地朗聲說道,好像他才是兵多將廣的一方。
李自成臉上的笑容被怒意取代,冷聲道:「額看你就是會耍嘴皮子!不知道大勢在額手裡麼!現在乖乖下馬投降,額還可以封你個宋王,讓你年年給你家祖宗燒香上供,否則嘛,你家也就算絕後了!」
「你現在投降,我可以上奏聖天子,賜你個全屍。」朱慈烺笑著招了招手:「閒話有得是時候說,我帳篷里還暖和些呢。你要是說話算數,咱們就把人換了吧。」
左右押出一身布衣的劉宗敏。
劉宗敏被押到陣前,見前面正是李自成,羞愧難當,將頭垂了下去。左右東宮侍衛拉住他的髮髻,硬是將劉宗敏的臉龐展露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看了心中大怒,暗道:如此一來,就算宗敏回來了,也再難統帥大軍,唉。也罷,眼看天下就要到手了,他也可以安心當個富貴閒人。
見劉宗敏無恙,李自成招了招手,示意手下帶上了尤世威等人。
朱慈烺並不認識這些老將,派了幾個榆林衛出來的兵士上前指認。確定是國家老將之後,朱慈烺方才示意雙方上前。
蕭陌最為緊張的就是這一時刻,低聲道:「殿下,李賊不會讓在這時候反悔吧?」
朱慈烺抿了抿嘴。
按照約定,交換俘虜的時候,雙方只能派出五個不帶兵器的士兵。按照這條約定,李自成其實是要吃虧一些的。尤世威等人到底是積年老將,一旦解開束縛,戰鬥力仍然不能小窺。然而李自成自認為有大軍在後,朱太子這邊是不敢違約的,並不介意在交換的時候吃這麼點虧。
朱慈烺其實也是十分緊張,端起千里鏡望向李自成本陣。
那邊的馬兵弓起了背,出鞘的長刀垂在身體兩側。
「他們要準備衝鋒了。」朱慈烺道。
蕭陌的手放在了佩刀上,汗津津一片。
中間交換俘虜的士兵們已經解開了各方的繩索,兩個闖賊兵士攙起劉宗敏,快步朝本陣衝去。
「去接我們的人回來。」朱慈烺平聲道。
一隊個騎手牽了十匹配鞍的戰馬,快馬加鞭接應尤世威等五人,以及那五個交換人質的士兵。
李自成終於忍不住笑了,這一切都如此順利,那個朱太子還真是屬豬的!
「動手!」
李自成與朱慈烺同時喊道。
李自成的馬兵齊齊嘶鳴,在馬鞭的聲響下衝上了冰層。
朱慈烺這邊卻只有那五個小卒,從袖中滑落一柄柄飛刀,朝劉宗敏等人飛去。轉眼之間,接應他們的馬兵也衝到了尤世威等人身前,請他們從容上馬。
尤世威等老將淚流滿面,身手卻如同年輕人一般矯健,行雲流水一般翻身上馬,朝朱慈烺狂奔而去。
「弓箭!預備~射!」蕭陌目測著李闖的騎兵進入弓箭手射程,大聲下令。
朱慈烺轉過頭,道:「其實可以再放進些,看,我們的人回來了。」
在箭矢的破空聲中,尤世威等人衝到了朱慈烺面前。其中惠顯是當任的延綏副將,其他幾人都是里居老將,卻還是以尤世威走在最前。尤世威來不及下馬,只在馬背上欠了欠身,急道:「殿下快走!讓末將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