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北京淪陷。
同月,皇帝南幸,駐蹕山東。
江南諸臣等待皇帝的聖駕出現,但遲遲沒有等到。山東方面也沒有傳出皇帝駕臨山東王府,設立行在視事問政的消息。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皇太子逼宮,皇帝已經被軟禁;也有人說皇帝其實已經身死社稷,是皇太子為了固結人心,秘不發喪。那些知道皇帝確實在萊州的官員,卻也不敢揣摩天家內幕。
實際情況卻遠沒那麼複雜。
朱慈烺去臨時行宮見崇禎與周后的時候,大大方方將球踢到了崇禎腳下:
「父皇是留在山東,還是去南京。」
崇禎也爽快地答道:「南京。」他參加了朱慈烺一次軍議會,一次政議會,從滿座諸公中可以看出,皇太子仿佛變戲法似的已經搭建起了一套班子。這套班子雖然不足以執掌國政,但是分派各府縣卻是足夠了,尤其是當下其實只占據了登、萊兩個府,以及青州府的一部分。
在這樣的包圍之中,皇帝的光環被掩蓋了,他的命令甚至出不了內堂。雖然崇禎有過自殺、禪位之類逃避的念頭,但冷靜下來看看,好歹江南還是大明的地盤,江淮間尚可用兵,國家未必就亡了。何況祖宗設立兩京,不就是為了緩急之時可以退用麼?若是死守陵寢,反倒辜負了祖宗的一片苦心。
這個道理崇禎之前並不是不懂,只是壓力之下實在難以冷靜下來。他旁觀了東宮系統的軍議之後,也要了一副皇明坤輿圖,鎖在屋中看了三日,終於決定前往南京。重振朝綱。
——實在不行,朕也親自領兵作戰!祖宗可以,兒子可以,為何就朕不可以!
崇禎帝一時間熱血沸騰,只盼著能夠到了南京之後統合兵馬。北伐反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去不了。」朱慈烺並非真的有能力讓皇帝做選擇題,只是借這個話頭引出自己要說的道理,以絕皇帝的念想。他搖頭道:「父皇,現在實在沒有兵力可以抽調。這沿途還有山中悍匪,沒有一個營的兵力護送,實在太危險了。」
崇禎一時語塞。他知道朱慈烺手下有兩個營的戰兵。也親眼看了沙盤,知道這兩個營要分布在四百里長的防線上。而且那道防線全是計劃中的寨堡,並非天塹,更加難守。如果從這種捉襟見肘的兵力部署中再抽調部隊出來,崇禎自己都說不過去。
「周遇吉已經在平度州設立馬場,開始編練騎兵營。」朱慈烺道:「單寧也在編練預備營。還有肖土庚的火器司。這三支部隊一旦成軍,我們就可以向膠西挺進,接通南直隸,護送父皇回南京。」
「那是否也該昭告天下,命勤王軍來山東?」崇禎已經無法以一個君父的身份對朱慈烺指手畫腳,即便是現在這簡陋粗鄙卻來之不易的生活也全是太子的功勞。
朱慈烺搖頭道:「父皇,如果有勤王軍。當初早就去北京了。當今之計,只有自力更生。」
「你難道就不擔心闖賊南下麼?」崇禎皺眉道。
朱慈烺笑了笑,在空中虛畫了一個三角,道:「父皇,從山海關到北京是五百六十里,若是從永平四城過去還要再近二百至三百里。姑且按最遠的算,五百六十里,李賊能南下到哪裡?只能到無棣縣,也就是山東與北直隸的交界處。父皇,吳三桂如今已經是廣寧王了。可千秋萬代傳之子孫,難道就沒點別的野心?比如為皇明宗主滅賊,多得些關內土地,甚至占據神京,吞併幽燕。」
人的野心從來不會突然膨脹。當年漢光武帝也不過只想當個執金吾——錦衣衛大漢將軍一樣的官職——結果最後當了皇帝。又比如說李自成。當初只想吃飽飯,後來當了闖將,繼而是闖王,如今也敢大模大樣坐在御座上,真以為自己是真命天子了。
吳三桂可比他們的起點高得多,而且世代生長於遼東,又是祖大壽的外甥,父子兩代經營,根基紮實。手中的遼鎮兵馬雖然數量不多,卻是常年與滿洲人打磨出來的精兵,名頭就不小。如果李自成傾城而出,吳三桂絕沒有坐視的道理。
何況吳三桂在清廷坐穩江山之後,不顧自己年老體衰都要拼命造個反,這樣的性格怎麼可能放過任何一個擴張勢力的機會?
「李自成若不是盡數南
二零零 何時返旆勒燕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