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甡並不贊成皇太子從秦晉大規模移民。當年高皇帝大規模從山西洪洞縣移民河南,兄弟不同村,家老不通信,致使許多人家再也續不上族譜。這做法在民間引起的反響很大,至今還了流傳著朱皇帝三屠懷慶府之類抹黑之事。
而且現在的移民跟高皇帝那時候又不一樣。
不可否認高皇帝是站在貧農一邊皇帝,在華夏三千年信史中也算罕見。他的移民還在乎移民的人身健康和財產保全,並不是掠奪式移民。眼下沿途糧食補給都還沒安排好,皇太子就如此匆忙地要求大規模移民,其實就是東虜一般的掠奪人口。最終帶到山東的或許仍能有數十萬口,但沿途死者十之七八,哀怨遍野……這和草菅人命又有什麼不同?
吳甡緩步走出秦王府,心中卻感嘆時局之壞,竟然將一個天性老成的皇太子逼得如此急切浮躁。他轉念一想,又擔心山東殘破之深恐怕超過了自己的想像。如果沒有足夠人口,真能立足腳跟麼?就像當年諸葛亮給劉備的隆中策,以取荊州為重,卻沒想過劉備是否能夠守住那塊四戰之地。
——莫若入蜀?
吳甡邁出秦王府門檻,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竟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是偏安之舉啊!難道自己也對當下的時局沒有了信心?
「吳老先生。」門廳有人躬禮叫道。
吳甡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過投入,竟然沒看到有人等著。他站穩腳步,抬眼望去,倒也認識,只是沒說過話罷了。
「下官秦府長史章尚絅,見過老先生。」章尚絅行禮道。
「不敢。」吳甡回了一禮:「長史有何見教?」
章尚絅上前一步。拜道:「求先生救救秦王。」
吳甡失笑道:「長史何出此言?秦王莫非有了急症?老夫雖然略通醫理,卻也不是聖手名醫啊。」
「下官怕秦王不日便要暴病了。」章尚絅面帶戚色:「東宮求賢若渴,求人若渴,求財也若渴,秦王麾下一無忠勇之士為之仗膽,二無材力之士拱衛身側。卻偏偏坐擁三秦之寶,財貨盈庫,這豈不是自取滅亡之道麼?」
這已經是明擺著說皇太子殿下要謀財害命!
若是換了東宮系武將聽了,恐怕連最老臣的蕭陌都會當即拔刀相向,誰都保不住這個章尚絅。
好在他面對的是玩轉官場的吳甡吳閣老。
吳甡笑道:「適才已經見了長史的忠義,如今又讓老夫見了先生的直率。以長史之見,老夫又能做些什麼?」
章尚絅原本就是個不會彎彎繞的人,見吳甡這麼問,只以為吳閣老答應了他的請求。他一心忠貞。看別人自然也是如此,想來這也是減輕太子的罪過,吳閣老身為臣下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請太子略取其半,則可保全親親之禮。」章尚絅天真道。
吳甡咧嘴微笑:「是秦王的意思?」
「下官定會再去勸諫秦王。」章尚絅道。
吳甡微微搖頭:「長史,這個順序有差。萬一我去與皇太子說了,殿下也首肯了,秦王卻不肯,這如何是好?」
章尚絅一愣。皺眉點頭,表示的確棘手。
「不如這樣。你先去勸秦大王收拾細軟,隨殿下一同入京避禍。到了京師,也不用一半,只是少許給殿下一些軍資,不就沒事了。」吳甡笑道。
章尚絅想想也有道理,秦王入京是大事。又是跟著太子人馬走,萬一有個閃失,皇太子定然逃不干係。等到了京中,秦王自然能見當今天子,他還是族中長輩。豈會被皇太子欺壓?這位長史惟獨不知道,在東宮的時間表的來年三月有一樁太子一直掛懷的大事。既然能讓太子掛懷到寢食不安的程度,那事肯定大得讓天下震動。
到那時,又有誰會去關心一個藩王?
看著章尚絅欣然滿意的神情,吳甡心中暗笑:這章尚絅忠勇直率,果然是個好長史。可惜於權謀一道渾然沒有警惕,就連被賣了都要替人數錢。只要你們打好了包,最後運到哪裡可就不是秦王說了算的。
……
「梅村兄!梅村兄!」侯方域回到住所,從滿是酒臭味的被窩裡將吳偉業扯了出來。他看著這個昔日的大哥、楷模、榜樣墮落成了這般
一六零 芭蕉心盡展新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