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新聞?這個時代還有這種事?」
「當然有,就像導師搶學生的論文一樣!」鄭帥解釋道,「王文君還是實習期,這麼大的新聞,讓她單獨跟,肯定是報社覺得出不了什麼結果,象徵性試探一下。但他們沒想到,王文君一個剛入門的記者,竟然能單槍匹馬寫出這麼完整的報道。那些根基深人品差的記者,自然會盯住這件事,找個理由批這個新聞不過關,自己拿過來改寫,最後就成這個樣子了。」
「這太過分了。」林強皺眉不解,「我們這裡,新人的業績就是新人的,老人的就是老人的,領導的就是領導的,下屬的就是下屬的,至少這一點上做到了公平。」
「是啊……」鄭帥嘆道,「我總說『這就是銀行!』,其實天下烏鴉一般黑而已。」
「最後,文君辛辛苦苦寫出報道,在發新聞的那一天……」
「被調到地下施工現場……」
林強有些心酸,有些難過,這種付出了極大努力後,毫無收穫的挫敗感他自己也經歷過。王文君現在一定很難受吧……
鄭帥一張拍在林強肩上。
「惜君的事,你幫了這麼多忙;文君的事,我也傾力相助!」
林強微微仰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雖然對新聞系統不太了解,但既然我們銀行決定與晚報開戰了,我自然也不用再顧慮。」
「就是這個勁兒,報仇!」鄭帥大笑道。
「不。不是報仇。」林強緩緩起身,理了理領口,「是報恩。」
薊京東南,地下,18號線地鐵施工現場。
打鑽機的噪音過大,人說話基本完全聽不見,滿滿的揚塵令王文君眼淚直流。
打鑽機冷卻的間隙,王文君身旁的小鬍子工頭勸道:「姑娘,咱們上去說吧,這不是女孩該來的地方。」
「領導特意吩咐要採訪最前線的工作人員。」王文君繼續堅強前行。抬起照相機咔嚓兩下。
工頭嘆道:「姑娘。你這工作態度,將來肯定行。」
「但願吧。」王文君不去想其他的,只抓准機器冷卻的空閒,踉踉蹌蹌地走到打鑽機旁邊:「師傅。聽說這次工程要在8個月內完工?」
「是啊!」駕駛員見一個如此標緻的姑娘採訪。趕緊弄正了帽子。
「作為奮鬥在一線的工作人員。現在加班加點日夜工作,感覺如何?」
「挺好!」駕駛員傻笑道,「地鐵早點好。城市交通也就順暢了,我們一定努力,保證在工期內通車!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還是……領導麼……」王文君默默嘟囔著,放下相機,「師傅,這種時候該說『不要辜負老百姓的期望』吧?」
「對對,我沒動腦子,姑娘,這段給我改一下,就說是不辜負領導和群眾的期望吧。」駕駛員傻笑道,「其實……咱們干半天活,群眾也不知道咱是誰,群眾也不發咱錢。到頭來,還是要讓領導高興,不辜負領導的期望,也是心裡話了。」
話罷,工頭也是無奈一笑:「不說了,我繼續了姑娘,你先讓開吧!」
王文君緩緩退開,開著碩大的打鑽機飛速運轉,無盡的噪音與塵土在她周身盤旋。
她興沖沖交上初稿的那天,金融版的主編不予置評,將其上報給總編,而後總編找她談話,肯定了她的工作態度,但表示這麼大的新聞,寫作上還有很多需要提高的,這一次,就把信息都交出來,讓老記者來完成後面的工作。
那一刻,古靈精怪無所不用其極的王文君,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情緒。
她只是覺得很累,該休息一下了。
整整一周,自己都是天黑了才回到林小棗那裡睡覺,自己馬不停蹄,走南訪北。這一切的努力,只因為「寫作上還有很多需要提高」,就全部與自己無關了。
今天,自己的新聞走了,也許將來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拿來別人新聞的人吧。
她無心辯解,也無力爭取,只把手上的材料通通扔在了總編室,獨自回家,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生活總要繼續,找到這個工作不易,她只是個女人,這種時候要麼賣肉,要麼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