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浩浩蕩蕩,流過天津橋後於尚善坊、旌善坊北側向東北繞過,水流減緩、水位上漲,於是河水滿溢而出,在惠訓坊、道術坊之南,勸善坊以北形成一片湖泊。
貞觀中,太宗皇帝將此湖連同道術坊一同賜給魏王李泰,故此湖水被稱為「魏王池」,在湖水與洛水交接之處築堤,名為「魏王堤」。
此處水波蕩蕩、湖面開闊,沿岸遍植垂柳、荷花,每到夏日便成為洛陽人消遣避暑之處。
道德坊內一處庭院深深、裝飾華美的宅邸之中,建有一處數丈高的角樓,登臨此樓,可遙望隔壁道術坊內古木參天、鱗次櫛比,遠處的魏王池水天一色。
此處宅院原為前隋秦王楊俊長子楊浩的住所,隋亡之後,楊浩不知所蹤,宅院便空置下來,裴懷節耗費巨資將其購買,作為自己在洛陽的住所。
此刻華燈初上,裴懷節站在樓內,負手眺望占據整處里坊的魏王宅邸,燈火輝煌璀璨華美,對身邊一人道:「魏王有宅邸於洛陽城內,然則奉旨前來營建東都卻又避居於尚善坊之內,有家不敢歸,著實諷刺。」
此人年在五旬上下,面白長髯、形容俊朗,只是看上去有些單薄,一身錦袍之下軀體瘦弱,腰間繫著一塊羊脂白玉,聞言笑了笑,道:「長安局勢叵測,不少賊子暗地裡有所綢繆,皇權、宗室、世家、武勛亂鬥一起。魏王身份特殊,很容易成為各方勢力狩獵之目標,趕赴洛陽之時更是遭遇連夜刺殺,已然是驚弓之鳥,在未將魏王宅肅清之前,豈敢入住?」
洛陽城外那一次刺殺,現在眾說紛紜,但大抵上各方都認為極有可能是魏王自己虛晃一槍的「苦肉計」——你們都想要殺我?但我不給你們機會,我自己殺我自己。
經過那一次刺殺,之前有心用魏王性命搞事情的人都偃旗息鼓,甚至彼此攻訐不斷、相互指責,而且魏王入城之後直奔尚善坊,先是拉攏阿史那忠為其羽翼,繼而有水師全力護衛,甚至水師的艦船就停泊在尚善坊外洛水大堤之下。
自此,再沒人敢打魏王的主意。
身後,坐在茶几邊喝茶的於保寧一身錦袍、氣度不凡,神情卻有些晦暗,聞言哼了一聲:「以我所見,那一次分明就是房俊派人刺殺,否則何以贈送給魏王幾十萬貫?定是刺殺不成想要平息魏王怒火,故意為之。」
那可是幾十萬貫,大唐一年的財稅才多少?如此眼也不眨的全部贈送他人,必有所圖。
裴懷節請瘦削老者離開窗戶,回到茶几邊坐下,環視在座其餘數人,沉聲道:「當下局勢便是如此,許敬宗丈量田畝之事已經不可阻擋,都安排下去,盡力配合吧。當然,誰家若是不願,那也由得你們,只不過事後若是不能承受那後果,我也無能為力。」
有人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你當然無能為力,被那個棒槌耍得團團轉,你也只能束手無策,你有什麼能力?」
「誒,」那瘦削老者擺擺手,制止這些攻訐:「裴府尹擔任河南尹多年,對吾等照顧有加,彼此利益一致、共同進退,如今面對困局正該團結一致,何以鬧起內訌?反倒是於家,應該給大家一個解釋。」
於保寧頓時不滿,不悅道:「陰樹森,真以為攀上陰妃就能成為河南世家領袖了?指責於家你還沒那個資格!」
瘦削老者淡然道:「吾河南陰氏與武威陰氏雖然同出一脈,卻早已分作兩家,彼此之間並無太多聯繫,何來『攀附』之說?吾河南陰氏傳承久遠,固然不如於家多出顯貴,卻也自強不息,不需要也不屑於攀附誰。」
陰氏乃是管仲之後裔。
太宗皇帝之陰妃出身武威陰氏,其父陰世師曾是前隋名將,一度門庭顯赫。而河南陰氏則是南陽豪族,曾經有過一位東漢皇帝陰麗華,幫助光武帝團結南陽世家立下汗馬功勞。
兩支家族同出一脈,自然有所聯繫。
裴懷節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不滿道:「大敵當前,先行內訌,是想讓房俊、許敬宗之流攻城拔寨將咱們的根基都掘斷嗎?」
陰樹森卻不退縮:「但現在於家已經向房俊投誠,等同于堅固的堤壩開了一道口子,繼而便是洪水決堤、一瀉汪洋,內訌由於家而始,吾等如何團結?」
於保寧面色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