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雲歸的聲音,慕容畫樓起身,垂眸站立。直到白雲靈一聲大哥,她才輕揚眼瞼,纖濃睫毛微閃,目光從白雲歸身上驚速躍過,刻意壓低嗓音,聲音細如蚊蚋:「督軍!」
他身量高大結實,黑色便服減弱軍人的煞氣,平淡和藹;臉上輪廓深邃鮮明,眼眸帶刃,眉梢挑銳,令人不敢小窺,透出當權者的冷酷。
「都站著幹嘛,又不是閱兵!」白雲歸笑道,低沉聲音被歲月沉澱,粗糲里有好聽的磁性,敦厚響亮。
他這一語,白雲靈才放鬆一些精神,雲媛也連忙勸她們坐下。
圓木桌子,白雲歸坐在慕容畫樓身邊,雲媛與白雲靈坐在另外一邊。他身上能聞到輕微菸草氣息,抬手間還有一縷紫羅蘭的縹緲香味。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用紫羅蘭香薰,雲媛的香水亦不是這種味道。
他剛剛下樓,可能遇到了熟人,那人身上紫羅蘭的味道,粘在他身上。
二十二世紀的時候總是出任務,她對任何細枝末節都會留意到,從蛛絲馬跡里尋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如今麼,慕容畫樓無奈搖頭,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安逸下來尚且如此謹慎。
「靈兒都長這麼大了?我記得上次見你的時候,還夠不著桌面,扎著羊角辮子,害羞躲閃在丫鬟身後呢……」白雲歸寒暄笑道,忽又想起自己多年未歸的惆悵,目光微斂。
白雲靈卻莫名地雙頰霞飛,喃喃道:「那都是十幾年前了……上次大哥回去的時候,我跟三哥去了英國,沒見上……大哥沒怎麼變,跟娘床頭那幀照片裡一樣……」
那幀照片,是他十八歲在德國時照的……
白雲歸端起茶杯,手掌一圈握槍磨礪的輕繭,笑容飄忽:「……還留著那照片啊?」
雲媛察覺氣氛不適,連忙打岔,問起廚下有什麼好的海鮮,才把敘往事的話題打斷。
在法國餐廳,吃的卻是中式菜餚。青花瓷碟配上時令罕見鮮花,鑲嵌金玉滿堂的佳肴,色香繁盛,令慕容畫樓眼眸倏然亮起,氤氳貪嘴的憨態。
雲媛將青梅米酒斟在她面前的密瓷小盞里,瀲灩碧波微盪,清甜暗香縈繞鼻端,畫樓幽靜的眸子裡光暈浮動。她愛美酒,更加愛美食,這些酒與菜餚,都是最正宗的古典中餐。
尚未下箸,白雲歸聲音在耳邊道:「……半承進來可好?盛京一別,將近二十年不曾見到他……」
白雲靈在桌下踢了慕容畫樓一腳,踢得她莫名其妙。
她轉眸看了下白雲靈,儘管對方一直在使眼色,慕容畫樓還是不明白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挺好的,如今慕容家的生意,都是大老爺在管……在霖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能耐人……他女兒都快十三歲了,模樣跟大嫂很像,經常去我們家玩耍。家裡人都說,外甥女多像姑,將來長大了,定是一等一的美人……」白雲靈笑呵呵道,腳卻一直在輕輕碰慕容畫樓。
半承,指的是她娘家大哥慕容半承。原來剛剛白雲歸的話是問她的。
包房窗欞半推,和煦海風搖曳素淡簾幕,亦亂了慕容畫樓的眸子,她不曾抬頭,雙手緊緊攥著,侷促擱在大腿上,低聲道:「挺好的……」
老式膽怯的女子,戰戰兢兢回話,好似淒風苦雨里一朵嬌嫩花朵,隨時便要被風雨摧斷。白雲歸見她這樣,而後便再也不曾同她說話,生怕她受拘束。
他想,大抵在她眼裡,自己是惡魔一般的可怕人吧?
白雲靈一開始拘謹,話匣子打開了,亦活潑喜人。喝過洋墨水的女子,便是落落大方,跟白雲歸與雲媛交談,言談高雅,舉止溫淑,跟低頭吃菜的慕容畫樓截然不同。
雲媛的目光在一直追隨慕容畫樓。
她總覺得,這個女子不同……她的膽怯,她的木訥,好似恰到好處……
便是這樣熟稔的露怯,讓人莫名奇妙。
跟演戲一般。
雲媛便是這樣的出身,白雲歸與白雲靈可能看不出來,卻瞞不過她的眼睛。慕容畫樓酒盞剛空,她立刻給她補上,態度殷勤。
「……夫人喜歡這酸梅酒?」雲媛突然問道,
慕容畫樓心底一頓,她已經很隱形了,偏偏雲媛不肯放過她,這女子聰明得叫人氣惱,卻又不好置之不理,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