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陪同朱高熾等人離開中山王府去王駙馬府的時候,羅克敵正和平常一樣,在他的書房裡整理著他收集的地方上的消息。這些消息很雜,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目標,諸如什麼昨兒個朝天宮左大殿著了火,半山寺的銀僧在地窖里囚禁了一個進香的少女、昨天逃出來告了官,武定橋下淹死個孩子,國子監的張三和李四因為拌嘴打了一架,雞籠早市上的豬肉價格比前天貴了一文……曾經,這些東西都是要呈報給皇上的,皇帝高高在上,即便是朱元璋這樣起自布衣的一代帝王,數十年深居大內,想要了解民情,也只能通過這些渠道,了解這些消息,顯然對統治者越過官吏們直接了解到真正的民情大有裨益,可以使他們免受官僚蒙蔽。
然而自從錦衣衛被取締了大部分職能之後,就連打小報告的權力都沒有了,羅克敵並沒有吩咐下邊停止這些情報的搜集,可是每一次像以前需要呈報聖上似的,進行分門別類的整理的時候,心中都不無傷感。
可他仍然堅持著,雖然皇帝不再需要這樣消息了,可是當初安插在京師的耳報神們仍然按照他的規定,每天送上這些消息,許多看似無用的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得有用。然後,他把這些五花八門的情報分門別類進行整理之後,就發現了有人低價出售房產田產的消息。
出售房產和田產的消息很多,他的探子們上報的,是看起來有些不合情理的幾起,這幾起財產處理事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急!
其中一起低價出售房產的事件標註了原因,房主參與了地下賭坊的下注,賭燕王不敢進京,他輸了。被索債甚急,無奈出售房產。
羅克敵只是一笑,又拿起了剩下的幾項事件的記載,發現其中兩起都是田產的低價出售,這兩處水田都是上等的好田,無蟲害近水源,但是兩家水田的主人都是不惜代價,以最快的速度將水田出售了。
羅克敵注意到這條消息,是因為其中一處田產的主人叫楊旭,緊接著,他就發現另外一處田產是由一個叫謝露緹的女人替她的乾娘出面拋售的,而這個女人,他記得似乎和楊旭有某種關聯。
當他抽出楊旭的秘密檔案查閱之後,羅克敵發現這個女人就是楊旭曾經的那位未婚妻。然後他就發現,這個女人把自家的房產也悄悄地變賣了。拈著這幾份報告,羅克敵陷入沉思當中,沉思半晌,他把這幾份報告單獨抽了出來,在上面批覆:繼續調查、特別關注。
隨後,有人叩響了他的房門。
錦衣衛上下都知道,羅大人在書房處理公文情報時,是不許任何人打擾的,除非是宮裡有旨意來。但是從前幾天北平布政使司奏報燕王患了瘋疾,懇請燕世子返北平開始,羅克敵的屬下就多了一條特權:有關燕世子的消息,可以隨時稟報!
趕來稟報消息的人是他安排在暗處監視燕王世子的。他並不是信不過楊旭,只是認為有明有暗,多重監視,才能做到萬無一失。而這些安排,他沒有必要知會楊旭,因為他才是掌握全局的人。
這些暗探給他送來的消息是:燕王世子的一些侍衛,今天一早陸陸續續離開了中山王府,扮作各色人等,分別從不同的城門離開了南京城。憑著多年從事秘諜工作的經驗,羅克敵馬上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當他隨後得知燕王世子要和懷慶駙馬去東城城郊賽馬之後,他終於確定:燕王三子要逃了!
燕王三子怎麼可能潛逃?沒有內應、沒有關防,他們這些遠道而來,根本不熟悉江南地理的北平來使根本就是插翅難飛。在錦衣衛的公開監視下,為何能有大批的燕王府侍衛喬裝打扮悄然離開而沒有受到盤問和阻攔?如果沒有內賊,那麼第一個向他報告這種消息的,就不會是他派去的暗探,而應該是楊旭。
再聯想起楊旭悄悄變賣家產的事情,羅僉事終於做出了一個讓他更不敢置信的判斷,但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因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應該有一個理由,除非他是瘋子。楊旭顯然不是瘋子,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早就是燕王的人?
想想楊旭清白的身世、毫無破綻的履歷,除了曾經的北平之行,那時在燕王府養過幾天傷之外,他不曾和燕王府再有過什麼瓜葛。可他現在卻拋家舍業,為了一個註定了要垮台的燕王賣命,難道他從那時起就被燕王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