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隨著聲音,月色下,但見一儒衫軟帽、身姿飄逸的書生一手持杯,立在小舟之上,悠然盪向圓台,乍一看去,仿佛青蓮居士從墳頭裡又爬出來了,正在水面上飄呀飄呀,這樣的出場,實在拉風,四下里噪雜之聲刷地一下不見了,人人都向台上望去。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小船在圓台沿上輕輕一碰,那人便舉杯登台,大袖飄飄,一步一句,真箇風雅無比,待他在台間立定,將身形一轉,夏潯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人正是那偷羊兒的黃真黃御使。
黃御使風搔無比地擎杯在手,眉開眼笑道:「諸位大人,諸位新科進士,承皇上恩准、禮部承辦,我等今夜以詩佐酒,共歡於莫愁湖上。正值朝廷大軍在北方節節取勝、捷報頻傳之際,我們在此歡聚一堂,讓我們首先一起恭祝……,哎喲,誰拿東西丟我?」
黃真忽地一聲喊,便以手掩頭,李景隆沒好氣地罵道:「是老子我!」
他手中還拈著一個核桃,躍躍欲試的罵道:「本國公還道是來了哪處院子的歌舞大家,要一展清歌妙舞,你個老匹夫跑上去聒噪甚麼?今宵詩酒會,不過是為了慶祝新科進士們魚躍龍門,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罷了,扯那許多有的沒的理由!」
李景隆一聽北方捷報頻傳,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剛剛拿過一瓣炒核桃,劈手就丟了過去。方孝孺臉色一沉,冷斥道:「黃御使是朝廷大員,今晚主持詩酒盛會,在座的不是公卿大臣便是新科的進士,曹國公不嫌自己太過孟浪失禮了嗎?」
李景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曬然道:「禮?禮是個甚麼東西,能當飯吃?能當衣穿?還是能當兵使?」
方孝孺勃然大怒,拍案道:「禮者,國之本也。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你是當朝國公,如此失禮,成何體統?」
李景隆也不惱,笑嘻嘻地拱手道:「妙極,妙極,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景隆受教了。」
方孝孺沒想到他肯這麼痛快接受自己教訓,先是微微一怔,但見一位國公被自己訓得認錯,卻也有些愉快,便把大袖一拂,說道:「罷了!黃御使,請你……」
「慢著!」
李景隆架起二郎腿,得瑟著腳脖子,悠然說道:「我李景隆,原來不知禮,冒犯了黃大人,這兒,給你黃大人陪個不是。」
「啊,啊……」
黃真站在台上,想作揖,酒還滿著,舉舉酒杯,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很是有些尷尬。
李景隆揚聲問道:「孝直先生,現在朝中位居何職呀?」
方孝孺現在是文學博士,正五品的官兒,雖是實際上的當朝宰相,大權在握,但是官職還未至人臣。方孝孺拱手道:「承蒙皇上信任,方某如今忝為文學博士,當朝五品。」
「著哇!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之所興,眾之所治;禮之所廢,眾之所亂,我李景隆受教了。」
李景隆一拍桌子,睨著他冷笑起來:「我李景隆是當朝一品,爵封國公。本國公比你晚來,你大模大樣坐在那兒,不見你這五品官兒起身相迎!本官就坐,已經這麼久了,不見你這五品官兒上前問候!禮儀何在?請問方博士,這又成何體統呢?」
李景隆越往後說,聲音越大,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李景隆不學無術,也不知記得對是不對,如若不對,還請你方大博士指教。依我大明禮制,官員相見,品秩相差越四等者,卑者拜下,尊者坐受,有事則跪白。方大博士,請您以身作則,現在行禮吧!」
徐輝祖惱了,跳將起來道:「李九江,你不要胡鬧!」
「胡鬧?」
李景隆兩眼隱隱泛起厲色,獰笑道:「魏國公,禮者,國之本也。本國公這是在守禮呀,怎麼就成了胡鬧?」他橫了方孝孺一眼,沉聲道:「方孝孺,你拜是不拜?你若不拜,禮就是個屁!從此以後,不要口口聲聲與本國公說甚麼禮了!」
眾目睽睽,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方孝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無地自容。
第363章 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