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奶奶,可是被自己發現了,仍然如此一味地否認,又是為了什麼呢?
本來滿懷驚喜趕來的夏潯真的有些生氣了,他陰沉著臉色道:「你最好把他找出來,和我當堂對質,否則,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何天陽撩著衣襟擦著額頭的汗,風風火火地趕了來:「三當家的,吃的穿的,都卸下來了,您還需要些什麼,回頭叫人拉個單子,我捎回去。」
「他!就是他!」
蘇穎如見救星,一把抓住何天陽,何天陽愕然道:「什麼事是我?」
蘇穎不答,擺手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萍女,你也出去。」
「哦!」
萍女很機靈,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趕緊一拉霧煞煞還想問個清楚的何天陽走出去,順手把房門也關上了。
「不是我的孩子?」
夏潯走到床邊,貓著腰看:「瞧這眉毛、瞧這眼睛、還有這鼻子、嘴巴,活脫脫就是我的樣子嘛。」
「別胡扯了,一邊去,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來什麼?」
蘇穎心虛地趕過來,就要把他推開。
這時候,床上的小傢伙醒了,先張開小嘴打個大哈欠,然後用盡全身力氣使勁抻了個懶腰,便張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好奇地看著夏潯,定定的,也不哭。
夏潯與這小娃娃對視著,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特殊的感覺,突然就充溢了他的身心。他臉上那半做作半是真的怒氣消失了,好象生怕驚嚇了這小寶寶,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看了許久,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來,他笑了,發自內心的、不由自主的微笑。
他感覺到一種骨肉相連的感覺,那是血脈親情的悸動。
以前,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只是一個大男孩。有人說,在他的女人面前,男人一輩子都是個長不大的大男孩。可是,在這個粉嫩嫩的小傢伙面前,他長大了,他有一種對生命的奇妙和傳承的敬畏。
他不是古人,不像古人那麼在乎子嗣的存續、香火的繼承,可是面對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初為人父的他,還是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力量和奇妙的感覺……似乎,蘇穎也感應到了那種奇妙的力量,竟然沒有勇氣再去推他。
過了好久,躺在床上的小傢伙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鬍子瞪得不耐煩了,張開小嘴哇哇地哭起來,兩個大人這才醒了。夏潯慌慌張張地想去抱,可是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嫩胳膊嫩腿的,他竟然不敢去碰,生怕弄傷了她。
蘇穎急急抱起孩子,到了門口喊過一個壯壯實實的奶媽子,奶媽子接過孩子,哄道:「哎喲,我的寶貝小思楊,不哭了喔,馬上餵奶吃。」
「思楊?嘿!思楊?」
房門一關,夏潯便促狹地道,蘇穎緊張起來,謊言被戳穿,她後背抵在門上,戒備地看著夏潯,宣告主權一般地嚷道:「她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帶走!」
「什麼?」
夏潯一呆,這才明白她否認孩子與自己關係的原因。本來對蘇穎的鄭重其事他有些好笑,但是他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心中便只有觸動,而再也笑不出來。
在古代,女人不過是生育機器。世間只有男人主動的拋棄妻子,卻從來沒聽說過一個男人若是休了妻子,子女也可以被女方帶走的。子嗣的所有權,正如血脈的確認只依據男人一方,女人根本沒有權利爭取的。這不僅僅是法律,也是民間視為天經地義的事。
就算是海盜,終究也是這世間的人,擺脫不了這無形的桎梏,如果夏潯想要把他的骨肉帶走,就是海盜們也沒有人會覺得不應該,蘇穎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任何理由理直氣壯地和他爭取,所以她才拼命地否認孩子是他的骨血。看著蘇穎那防賊一般的眼神,似乎自己只要一申明對孩子的所有權,她就會撲過來拼命,夏潯只能無奈地苦笑。
「天下動盪,這海島反而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我這次來,不是帶家人走的,我更不希望,這么小的孩子,跟著我回中原去冒險。我保證,她會在這兒健康快樂地長大,誰也不會把她搶走。如果有人想要搶她走,我會和你一起,保護她!」
夏潯這句話說出來,蘇穎渾身的武裝終於解除,她長長地鬆了口氣,只覺背上都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