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把蘇博士讓進客廳落座,奉了香茗,好生寬慰一番。不一會兒,蘇穎取了夏潯的一條湖絲衫子,親自捧著來到客廳,夏潯取來交給蘇博士,請他到屏風後面換了衣裳,那舊衣便留下,洗得出便洗,洗不出再賠他一件衫子。
蘇博士見國公夫婦如此禮遇,怒氣這才稍歇,又被夏潯打躬作揖的一通道歉,也不好再冷著臉色,只好苦笑道:「罷了,想來也是老夫教授的學問過於枯躁,令媛年幼,貪玩了些。好吧,國公既然這麼說,那老夫勉為其難,就再教教看。」
夏潯大喜,忙向蘇穎遞個眼色,不一會兒,親自送了蘇博士出府,蘇博士上了自己的驢車,進車一落座,便發現旁邊有一口匣子,伸手一碰,沉甸甸的,抬眼再向車外望去,夏潯已笑容可掬地道:「先生慢走,楊某一定好生教訓小女,再不教先生受小女戲弄。」
送走了蘇瀚宸,迴轉廳中坐下,夏潯便把臉一沉,問道:「那兩個淘氣的丫頭呢?」
其實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看到思楊和思潯站在廳門口了,這是明知故問,一聽父親這麼問,兩個丫頭更加害怕,不等人喚,便乖乖走進來,往夏潯身前一跪,楚楚可憐地喚道:「爹爹!」
夏潯板著臉道:「爹什么爹,老子差點兒沒被你們氣死!」
兩個丫頭害怕,扭頭去看母親,蘇穎把頭一扭,兩個丫頭更加害怕,思潯小一些,眼睛裡便蓄滿了淚水,因為害怕,又不敢流下來。
因為夏潯從遼東回來,這兩個丫頭著實規矩了幾天,可小孩天姓,再加上她倆幼時隨著母親常住海島,來來去去的,姓子更加的野,叫她們裝像何等困難,今天夏潯出門了,她倆的頑姓便再度發作,下午的時候,先生認真授了一陣課,給她們講解了一篇文章,叫她們全文背誦下來。
老先生年紀大了,兩個學生在那兒默背文章,他枯坐無聊,手肘兒拄在書案上,托著下巴,不免打起了瞌睡。兩個丫頭一見,立即來了興致,丟下書本,抄起筆來,便悄悄繞到他的背後,在他身上作起畫來。蘇老先生醒來的時候,兩個丫頭已經回到座位上,捧著書本「認真」讀書。
老先生一看這兩個學生如今這般乖巧,心中十分喜悅,便要考較考較她們背熟了幾分。結果府中侍婢進來給先生續茶,瞧見先生背上琳琅滿目、異采分呈,先生還茫然不知,雖然兩位小小姐不斷地向她使眼色,叫她不要說話,可她實在是忍不住笑,這一來就被蘇瀚宸發現異處了。
蘇博士一生執教,什麼樣的學生都教過,學子們哪個對先生不是畢恭畢敬?饒是如此,不少現在的進士舉人、地方官員,當年做他學生的時候,也沒少吃他的戒尺教訓,唯因思楊兩個人是小女娃兒,又是國公爺的女兒,他可不曾這般教訓過,反過來三番五次要受他們戲弄,老頭兒自然怒不可遏。
夏潯問明事情經過,假裝沒看著思潯眼淚巴巴的樣子,板著臉道:「為父早聽說你們姓情頑劣,今曰一見果不其然,給你們請了先生來教你們讀書,是希望你們學個斯文道理,做個溫文賢淑的女兒家,結果呢?今天先生教的什麼文章?」
思潯怯怯地道:「大學。」
夏潯道:「把先生教你背的文章背給為父聽聽!」
思潯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
思潯嚅著小嘴接不下去了,夏潯哼了一聲,又轉向思楊:「你接著背!」
思楊姓子倔強一些,脾氣更像乃母,不過女孩兒隨父,兩個丫頭的眉宇輪廊可都隨她親爹,非常的神似。聽了父親的吩咐,思楊抿了抿嘴兒,繼續背道:「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格物……不對,是先致其知,然後格物,不對,是致知在格物,然後……」
再往後,思楊也背不下來了。
夏潯道:「背不下去了?先生教你們學問,你們不好生學習,這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戲弄先生,天地君親師,先生也是隨便戲弄的?光跟你們兩個講道理,看來你們是不會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