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的一番大罵起到了撥亂反正的作用。
他是遼東職位最高的官員,在這裡的威望也是無人可比,可以說,除了皇帝親口表態,他的言語就代表著遼東的意識方向。
當然,真能起到意識方向的作用,這也得益於遼東得天獨厚的條件,如果換個地方,比如中原那種文教發達的地區,就算是皇帝,雖能一錘定音,也要引來諸多責難。文人的那張嘴,可是連皇燕京吃不消的。換作夏潯更不用提,早被鋪天蓋地一片罵聲淹沒,哪還能起到糾正意識形態的作用。
可遼東不然,這兒就在幾年前還是連官府都沒有的,沒有布政司、沒有州府縣令,所有的一切行政事務概由遼東都司管理,是軍政斧,而文教方面更是幾乎沒有,所以文人在這裡沒有市場,更談不上形成輿論力量強大到連天子都要忌憚三分的士林力量。
雖然經過數年的發展,遼東文教已經鋪開,但是他們的影響力現在依舊有限,萬世域礙於這些人在士林中的影響,敷衍搪塞,始終不敢鬧翻,怕擔上一個酷吏的名聲,夏潯卻不在乎,他從來就沒把自己當成個讀書人,雖說自從他做了國公,反而讀了大量的古籍來充實自己。
他想要遼東人識字讀書,文教開化,因為這是文化與科技發展的基礎,卻不希望他們變成一群天真得自以為可以與狼共處的綿羊。不過,他能罵得如此痛快淋漓、毫無顧忌,與他一向謹小慎微的姓格確實不符,他可以不贊同這些人的看法,心裏面甚至嗤之以鼻,但他完全可以用更溫和的手段,更委婉的語言來表達。
但是他那毫無顧忌的態度,與以往的為人大不相同,所以就連萬世域、丁宇這些與他共事三年,深知他行事風格的人都覺得有些詫異,其實這是因為夏潯心中已經有所決定,行事為人不用瞻前顧後、不用諸多顧忌的緣故,但是遼東軍民並不知道,因此夏潯這種激烈的反應便更加叫人震動了。
夏潯講這番話時雖然趕開了一切閒雜人等,內容最終還是傳開了,夏潯激烈的言辭在遼東士林中傳開,成了士林中人激烈辯論的話題。如果是在江南,夏潯此舉勢必會被口誅筆伐,但是關外不同,在這裡沒有批判他的文化基礎,久居遼東的文人、出身遼東的學子全都是夏潯這番見解的堅決擁戴者。
許多受到過韃靼人殘酷迫害的人用血淋淋的例子給那些來自中原,還抱著許多天真幻想的夫子們上了一課。這些讀書人獲悉這些無法辯駁的真相後,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看法: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到底對還是不對?他們當然不敢質疑聖人聖訓,可實際上春秋時期的聖人們,也真的不是他們這般僵化。
那些先賢的許多具體事實和作法,都絕對不可能套上一個腐儒的名聲,儘管他們不見得事事都正確,但他們做事的態度,恰恰是務實的,同時也是不斷進步、自我完善的,所以要從聖人言行中找到依據,卻也不是沒有。夏潯當時就曾舉過孔子和墨子的例子。
所以,在遼東士林展開的這場大討論之後,雖然食古不化者還是有,但是已經為數不多,很多遼東士林中人經由此事,自己的思想看法漸漸發生了變化,經由此事,算是對遼東士林的文化和思想進行了一次大洗禮,教育界的改變,意味著整個遼東未來的士林集團將區別於江南,讀力發展下去。
而遼東士林的影響必然在未來不斷向周邊蔓延,大明國都北遷之後,距離遼東很近,遼東士林的這種轉變,對未來的大明朝堂,也將產生無庸質疑的巨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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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當然不可能瞞住永樂皇帝,朱棣在燕京聽說此事後放聲大笑。
仔細想來,明朝皇帝打從開國太祖朱元璋起,就同文官集團不斷地做鬥爭了,朱元璋如此、朱棣也是如此,每一代皇帝莫不如此。太祖、成祖這兩位強勢皇帝還能鎮得住場子,只是越到後來,文官集團的勢力越龐大,反客為主,皇帝也得任由擺布了。
於是有的皇帝玩世不恭,專門幹些文官們不喜歡他做的事情;有的氣得閉宮不出,用拒絕上朝來進行無聲的抗議;有的則拼命扶植宦官集團,以對抗文官集團,可惜每一種掙扎,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國朝取士,不可不用科舉,用科舉則官宦階層必然來自士林,人家的兵源永無止盡,誰能打敗他們?